第二部 內觀的成熟(尊者舍利弗的一生 The Life of Sāriputta)



友誼

如果舍利弗尊者,除了以常懷感恩心著稱於世外,他也十分重視友誼。他與年輕時的朋友和同伴―摩訶目犍連保持密切的交往,他們就佛法進行了許多對話。其中有一段對話特別有意思,它說明了舍利弗尊者的證悟過程;這段對話記錄在《增支部》四集第一六七經(AN 4:167)中。經中記載,有一次,摩訶目犍連尊者去見舍利弗尊者,並對他說:

「舍利弗兄弟!有四種進步的方式:遲緩通達的苦行道、快速通達的苦行道、遲緩通達的樂行道、快速通達的樂行道。」

「兄弟,這四種進步方式中,你的心靈是透過哪一種方式,從沒有殘餘執著的桎梏中,解脫出來的呢?」 舍利弗尊者回答說:「兄弟,是四種方式中的,快速通達的樂行道。」

這段經文的意思是:在安止或內觀發生之前,如果鎮伏煩惱沒有太大的困難,就稱為「樂行道」(sukha-patipada);反之則稱為「苦行道」(dukkha-patipada)。如果煩惱鎮伏後,內觀的目標「道」很快地顯現,這與「道」相應的直接智,就被稱為「快速通達智」(khippabhinna);反之就稱為「遲緩通達智」(dandha-bhinna)。在這經典中,舍利弗尊者所說的是,他個人證得阿羅漢果的情況。然而,根據上述經文的註釋,舍利弗是以「遲緩通達的樂行道」的方式,證得前三道果。

通過這種方式,這兩位朋友交流了各自對佛法的體驗和理解。他們也經常一起處理僧伽的事務。例如,他們聯手勸回一些,被提婆達多導入歧途的比丘。關於此事,有一段有趣的插曲 [12] ;在提婆達多引起僧團分裂之前,舍利弗尊者曾大力地讚揚提婆達多成就,沒想到這讚歎,日後卻讓尊者有點尷尬。據說,當佛陀請舍利弗到王舍城宣布,提婆達多的言行與佛陀、佛法及僧團無關時,舍利弗尊者說:「我從前在王舍城稱讚,提婆達多的神通廣大。我現在怎能宣布,提婆達多做事不如法呢?」佛陀問:“舍利弗,你讚歎提婆達多神通時,你說的不是真心話嗎?」長老回答:「不!世尊!是真心話。」佛陀說:「因此,舍利弗,當你宣布提婆達多的事情時,你也只是說實話實說而已。」 [13] 因此,在獲得僧團的正式批准後,舍利弗尊者與許多僧侶,一起前往王舍城,宣布有關提婆達多的事。

當提婆達多宣布,他將單獨進行僧伽的活動,從而正式分裂僧團時;他帶著五百名因無知,而成為了他的追隨者的年輕比丘,一起去了靈鷲峰。為了讓他們回心轉意,佛陀派舍利弗和摩訶目犍連,前往靈鷲峰;當時提婆達多正在休息,兩位首席弟子就向比丘們說法,使他們證得初果,並回到世尊的門下。 [14]

另一次,舍利弗尊者與摩訶目犍連尊者合力恢復僧團秩序。當時住在枳吒山(Kitagiri),由阿說示(Assaji,非前面所說的阿說示尊者)和富那婆娑(Punna-bbasu,六群比丘之一),所率領的一群比丘行為不端。儘管一再勸誡,這些比丘仍不肯改過;因此兩位首席弟子,被派去對那些不遵守戒律者,做「驅出羯磨」(pabbajaniya-kamma)的處分。 [15]

然而,舍利弗尊者的友誼並非獨鍾於一人;因為根據《牛角林大經》(MN 32) 的註釋記載,他和阿難長老也相互敬重。因為舍利弗認為:「他正在侍奉世尊,這也是我應該履行的職責」;而阿難敬重他,則是因為佛陀宣布舍利弗為他的第一大弟子。當阿難為年輕弟子授沙彌戒時,他會帶他們到舍利弗尊者那兒受比丘戒。而舍利弗也如此對待阿難,因此他們有五百位共同的弟子。

每當阿難尊者收到精選的袈裟或其他必需品時,他就會供養舍利弗,而舍利弗也同樣會將別人任何特別的供養轉送給阿難。有一次,阿難從一位婆羅門那裡得到了一件非常珍貴的袈裟;在世尊的許可下,他將它保留了十天,等待舍利弗回來後供養他。此經的「義疏」說:後世論師們對此評論道:「或許有人會說:『我們可以理解,當時阿難在尚未證得阿羅漢果,會有這樣的感情。但舍利弗是一位已是無漏的阿羅漢,怎麼會這麼做呢?』 對此,我們回答是:『舍利弗的情感不是世俗的執著,而是敬愛阿難的德行(guna-bhatti)。』」

有一次佛陀問阿難尊者:「你也認同舍利弗嗎?」阿難答:「世尊,除非他是幼稚、墮落、愚昧或心智顛倒的人,否則誰會不認同舍利弗呢!世尊,舍利弗尊者博學多聞;具有廣大、清明、敏捷、敏銳和通達的智慧。他少欲知足,喜寂靜隱居,不喜交際,精力充沛,辯才具足,樂於傾聽,也是譴責邪惡的勸諫者。」 [16]

在《長老偈》(Theragatha, v. 1034f)中,阿難尊者描述,當舍利弗入滅時他的心情。他說:「當尊貴的朋友(舍利弗)入滅後,對我來說,整個世界陷入了黑暗。」當舍利弗離去,而世尊也般涅槃之後,他又說:「沒有其他朋友,能像覺知的心念,引導身體一般地指引我了。」 在得知舍利弗尊者入滅後的消息時,阿難的悲傷也在《純陀經》(SN 47:13)中,有非常動人地描述。 [17]

舍利弗尊者真正地符合了「朋友」兩字的最高意義。他深知如何引導別人的長處;在這樣做的同時,他有時會毫不猶豫地直言批評,就像佛陀描述的理想朋友一般,指出朋友的缺點。依這種方式,他幫助阿那律(Anuruddha)尊者,最終突破最後關卡,證得阿羅漢果;正如《增支部》三集,第128經(AN 3:128)中所記載的那樣:

有一次,阿那律尊者去見舍利弗尊者。他們互相寒喧;坐定之後,他對舍利弗尊者說:「舍利弗好友!我以清淨天眼,超越人眼,能看見大千世界。而且我精進不懈,心念警覺而不迷惑,身體寧靜,不受干擾;我的注意力集中且專一。 然而我的心卻還是無法從煩惱和執著中解脫!

舍利弗尊者回答說:「阿那律好友!當你想到你的天眼時,慢心就生起了;當你想到自己堅定精進不懈,心念警覺而不迷惑,身體寧靜,不受干擾,專注一處的心時,掉舉就產生了;當你想到你的心,還沒有從煩惱解脫時,這讓你感到擔憂(悔) [18] 。如果阿那律尊者能夠捨棄這三種心境,不理會它們,就能將心引向『不死界』(Deathless Element),那確實是好事。」

後來,阿那律尊者捨棄了這三種心境,不再理會它們,而將心轉向「不死界」。然後阿那律尊者,以堅毅之心退隱獨居,精進、專注,不久,就在此生中,親自驗證了梵行的最高目標;也就是聖弟子們,捨家出家的目標。他知道:「此生已盡,梵行已立,所做已辦,不受後有。」因此,阿那律尊者成為阿羅漢之一。

舍利弗是位善於激勵別人的善知識,因此許多人常去找他。可以從《牛角林大經》(MN 32)所描述的事件中,我們可以理解;究竟是什麼吸引了這麼多,不同性情的人向他聚集,與他談話。有天傍晚,尊者摩訶目犍連、尊者摩訶迦葉、尊者阿那律、尊者離婆多與尊者阿難等等多位長老,一起到舍利弗的住處聽聞佛法。舍利弗尊者歡迎他們後,就說:

「這個由娑羅樹,組成的牛角林,是如此美麗動人;今晚有月光,娑羅樹花,都盛開了,似乎有天香在四處飄散。 阿難,你認為,什麼樣的比丘,能增添這牛角娑羅樹林的光彩呢?」

他也問了其他人同樣的問題,而每人都依據他們個人的性格來回答。最後,舍利弗說出自己的看法:

「有位能控制自己的心,不受制於心的比丘 [19] ,早上,只要他想住於任何心境或定境,他當下就能住於該境界;中午,只要他想住於任何心境或定境,當下就能住於該境界;晚上,只要他想住於任何心境或定境,當下就能住於該境界。這有如國王或大臣的衣櫃,裝滿了各色的衣服,無論在早上、中午或晚上,他能在任何時間隨意地穿衣。同樣地,一位能控制自己的心,不受制於心的比丘,無論早上、中午或晚上,他想住於何種心境或定境,就能隨意地在任何時間如此進行。目犍連好友!像這樣的比丘,就可以為這片牛角娑羅樹林增添光彩。」

然後,他們一起去見佛陀,佛陀認可了每個人的答案,並補充了他自己的答案。

從這個故事中我們可以看出,舍利弗雖然智力超群,而且在僧團中地位崇高;但他絕非那種試圖將個人觀點強加於人的威權型之人。他深知如何以自然且使人歡喜的方式,來鼓勵同伴表達自己,透過美妙的景致將沈思的心傳達給他們。他自己敏銳的天性對此美景有所感覺,也引領他的朋友們去體驗它。

經典中有許多這種,舍利弗與其他比丘之間的對話記錄,不僅是摩訶目犍連尊者、阿難尊者和阿那律尊者,還有大拘絺羅(Maha Kotthita)、優婆摩那(Upavana)、三彌提(Samiddhi)、沙威撒(Savittha)、浮彌(Bhumija)等人,不勝枚舉。佛陀本人似乎也很喜歡與舍利弗交談,因為他經常這樣做;而且他的許多開示就是對他的「法將」(佛陀給舍利弗的封號)所說的。

有一次,舍利弗重複了,佛陀在另一個場合,對阿難說過的話:「高尚的友誼、高尚的陪伴、高尚的交往,這就是梵行生活(brahmacariya)的全部。」 [20]

再也沒有比這位大弟子本身的生活典範,更能體現佛陀的這個教義了!


助人為樂者

在比丘眾中,舍利弗是一位傑出的助人為樂者。我們在《天臂經》(SN 22:2)中可以找到這方面的記載。 [21]

有些來訪的比丘準備返回自己的住處,向佛陀正式告假。然後,佛陀建議他們也向舍利弗尊者告假,佛陀並對他們說:「比丘們,舍利弗是智者,他是同儕比丘們的幫手。」註釋在解釋這些話時說:「舍利弗以兩方面幫助人:一是物質上的資助(amisanuggaha),二是法的資助(dhammanuggaha)。」

據說,長老並沒有像其他比丘那樣,在一大早就出去托缽。反而是,當他們都出去之後,他走遍寺院各處,,看到哪裡有沒有掃過的地方,他就清掃;沒清除的垃圾,他就清除;床、椅子、陶器等家具,沒有擺放整齊的,他就將它們擺整齊。他這樣做是為了避免,其他非佛教的修行者到寺院參訪時,可能會看到一些雜亂無章的地方,而有蔑視比丘的言辭。

然後,他常常會去病患的寮房安慰病人,詢問他們的需要。為了取得病人的必需品,他會帶著年輕的沙彌,以傳統的托缽方式,或去某些合適的地方尋找藥品。拿到藥後,他便會交給沙彌,說:「好兄弟!照顧病人,是世尊所稱讚的!去吧!注意安全!」打發他們回寺院後,他會繼續托缽,或到信眾家中用餐。這是當他在寺院時的習慣。

但當他與世尊步行遊化時,他並沒有與最先出發的比丘們走在一起,穿著涼鞋,手裡拿著雨傘,心裡想:「我是首席弟子。」反倒是,讓年輕的沙彌們拿著他的缽和袈裟,要他們跟其他人走在前面,他自己則先照顧那些年老的、年幼的或身體不適的人,幫他們在身上任何的傷口塗上油。然後,在當日晚些時候,或是第二天,他才跟著他們一起離開。

有一次,尊者舍利弗長老因為這個原因,特別晚才到達,其他人休息的地方,那晚他沒有找到,合適的地方過夜;就自己坐在,用袈裟搭成的帳篷下。世尊看到這情形後,隔天就召集比丘們,給他們講了大象、猴子、鷓鴣的故事,它們在決定長幼順序後,以尊重長者的態度,生活在一起。 [22] 於是佛陀訂下戒律:「住處,必須按照長幼次序,按輩分配住宿」的規定。 [23]

舍利弗尊者就是以這種方式提供他人物質上的幫助。

有時,他也會同時給予物質與法的幫助;比如當他到醫務室探視,患有痲瘋病的薩美提具陀(Samitigutta)長老時。《長老偈》的註釋告訴我們,他對薩美提具陀說:「朋友,朋友,只要有五取蘊,所有的感受最終都是呈現苦。只有當五蘊不再存在時,才不再有痛苦。」然後教他以受念住作為禪修的業處後,舍利弗尊者才離開。薩美提具陀遵照長老的教導,發展了觀智,並成為證得六神通(chalabhinna)的阿羅漢。 [24]

還有一次,當給孤獨長者臥病在床臨終時,舍利弗尊者由阿難陪同去探視他。舍利弗向這為臨終者,說了不要執著的道理,給孤獨長者聽後,深受感動。 [25]

長老對給孤獨長者,另一次在病床上的開示,是記載在《預流相應》(SN 55:26)。在此開示中,尊者提醒給孤獨長者,在他的生命中,那些會導致投生惡趣的因素,已經去除;而且他具備四預流支(sotapattiyanga)和八正道支:只要思念這些功德,他的痛苦就會消退。結果,給孤獨長者的痛苦,果真減輕了。

有一次,闡陀(Channa)尊者十分痛苦地臥病在床。尊者舍利弗和摩訶純陀尊者(Maha Cunda),一起去看望他。見到這位生病比丘痛苦的樣子,舍利弗立刻提出,要去為他尋找藥物和合適的食物。但闡陀告訴他們,他已決定要了結此生;當他們離開後,闡陀就這麼做了。之後,佛陀解釋說,闡陀尊者的行為並沒有過失,也無須責怪他;因為他在臨終時,已證得阿羅漢果。這段故事記載於《教闡陀經》(MN 144)中。

據說,每當舍利弗勸諫人時,他都會表現出無限的耐心。他會告誡、指導百遍、千遍,直到他的弟子證得入流果。然後他才放手轉而教導別人。在接受他的教誨並忠實遵循之後,證得阿羅漢果的人數非常多。 在《諦分別經》(MN 141)中,佛陀說:「舍利弗就像是孕育後代的母親,而目犍連就像是照顧嬰兒的乳母;舍利弗教導他的學生,證得入流果;而目犍連則訓練他們,達到最高目標。」

在解釋這段經文時,註釋說:「當舍利弗接受學生並加以教導時,無論他們是不是,在他門下出家,他都會給予他們物質,與精神上的幫助;在他們生病時照顧他們;給予他們禪修的業處。」而最後當知道,他們已證得入流果,超越了下界的危險時;他很有自信地知道:「現在,他們可以憑藉,自己大丈夫的力量,達到聖道更高的境界了」。才讓他們離去。然後,就不再掛念他們的未來,轉而指導一群新的學生。但摩訶目犍連尊者,雖是以同樣的方式培養學生,但要到他們證得阿羅漢果,才不再關心他們。這是因為他覺得,正如世尊所說:「即使是一點糞便,都帶有惡臭,哪怕是最短暫存在,哪怕是彈指間,我也不能讚歎它。」

然而,儘管《中部》註釋說,舍利弗過去只帶領他正式的弟子到入流的境界,但在個別情況下,他也會幫一些僧眾證得更高的階位。例如,《自說經》(Udana)的註釋就說,「當時,處於較高學處(sekha)的比丘常找舍利弗尊者,請他指導,能幫助他們得到三種更高聖道的業處。」那時已是入流者的尊者,侏儒跋提(Lakuntika Bhaddiya)長老,就是在得到舍利弗的指導之後,而證得阿羅漢果 [26] 。還有前面說過的,阿那律尊者也是如此。

舍利弗尊者就是以此方式,給予人佛法上的幫助。他是人們偉大的領導者,也是傑出的心靈輔導者。就心靈輔導而言,他不只對人類思想,有著敏銳的洞察力,而且還對他人,有著熱情的人文關懷;這對那些受他引導的人來說,必定是一種極大的鼓勵。在前面我們已經看到,他是多麼願意,在適當的時候給予慷慨的讚揚。此外,他也勤於會見有德的比丘,特別是那些,受到世尊讚美的,例如滿願子尊者(PunnNa Mantaniputta)。當舍利弗得知他來訪時,就趕去拜見他,在沒有表示身分的情況下,聆聽滿願子偉大的教示——《傳車經》(MN 24),且在結束之後,給予極高的評價。

舍利弗為他監護下的比丘,提供生理與心靈上的各種需求;既以慈悲的勸諫來約束他們,也以他們應有的讚美,來鼓勵他們;引導他們走上正道。他所做的行為中,都表現出至關重要的同情心,而將學生身上的優點引發出來。舍利弗兼具完美教師,與友人的特質;他隨時樂於助人,無論是大事或小事。他本身充滿著,清淨梵行的美德。他可以很快地看出,他人的優點;並善於開發別人身中,潛在的美德;而當這美德開花結果時,他又是第一個讚歎的人。他的完美,絕不是冷漠無情的;而是精神提升,與人類最善、最令人鍾愛的特質,最豐富的交融。


成就

《長老偈》第九九五、九九六偈中,舍利弗尊者親口講述了,他證得阿羅漢果的過程;在當中他告訴我們: 「世尊正在向另一個人說法;我則為了我自己的利益,而專心地聆聽佛法的開示。努力不會徒勞無功,因為我去除了一切煩惱,證得了解脫。」

在接下來的兩偈詩頌(996-97)中,長老表示他無心發展五神通(abhinna)。然而,《無礙解道》(Patisambhida Magga)的〈神通類論〉(Iddhividha-Katha)卻認為,他具有「定遍滿神變」(samadhi-vipphara-iddhi)這種很強的禪定,它能夠干預一些正常的生理過程,或其他自然現象。《清淨道論》第十二品所記載的軼事,就說明了這一點。

當舍利弗尊者與摩訶目犍連長老,住在卡波塔堪達拉(Kapota-kandara)時,有一次舍利弗剛剃過頭,坐在空曠的地方禪修;突然,他的頭部被惡作劇的夜叉,狠狠地打了一下。雖然打得很重,但當時「長老正安止於禪定;因此並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這個故事的來源是《自說經》(Udana 4.4),其中繼續敘述如下:

摩訶目犍連尊者看到了這件事,便走近舍利弗尊者,詢問他的情況如何。他問道:「兄弟,你舒服嗎? 你還好嗎?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舍利弗尊者說:「我很好,目犍連兄弟!只是我的頭,有點不舒服。」

於是,摩訶目犍連尊者說道:「哦,舍利弗兄弟,這是多麼奇妙啊!舍利弗兄弟!真是不可思議呀!舍利弗尊者的心力真強!舍利弗尊者的威力真大!舍利弗兄弟,剛才有個夜叉,在你頭上猛力打了一下,那是很用力的一下;這樣的一擊,可以擊倒一頭七肘或七肘半高的大象,也可以劈開一座山峰。但舍利弗尊者只說了這麼一句話:『我很好,目犍連兄弟!只是我的頭,有點不舒服。』」

於是,舍利弗尊者回答:「哦,目犍連兄弟,這是多麼奇妙啊!真是不可思議呀!目犍連尊者的心力真強、威力是何等大!你能看見每一個夜叉;而我,甚至連個泥鬼都沒見過!」

《逐步經》(MN 111) 有一段世尊說明舍利弗成就的描述。世尊在其中宣稱,舍利弗尊者已精通了九種禪定,即四色界定、四無色界定與滅受想定。 [27] 在《舍利弗相應》(SN 28:1) [28] 中,尊者在與阿難說話時,親自提到了這個事實,並補充說,他說自己在每種定境中,都沒有「我」的想法:我沒有「我正進入禪定,我已入禪定,我正從禪定中出來」的念頭。」在另一個場合,他向阿難描述了,他如何達到如此心專注的情況;以至於對於地界,他沒有「地」的概念,對於其他三界也是如此。同樣地,對於四無色定,他也沒有四無色定的概念,但他並非全然地沒有任何概念,他還有一種「涅槃是『有』的滅盡(bhava-nirodha)」的念頭 [29]

這種對禪定成就無執著的態度,可能是由於,舍利弗尊者修習「空性住」(sunnata-vihara)所致。我們在《化食清淨經》(MN 151)中讀到,佛陀曾注意到,舍利弗尊者容光煥發,並問這光彩是由何種心境所發出來的? [30]

舍利弗尊者回答說,他經常修行「空性住」;佛陀針對這點而說:「這正是大丈夫的住處。」接著詳細地說明了這種修法。《自說經》記載,佛陀曾三度見到,舍利弗尊者在寺院外禪坐,並自說一些偈頌(udana)來讚歎堅定且平靜的心。

我們或許可以想像,舍利弗尊者在《天臂經》(SN 22:2)中,提到的涼亭下禪修的情景,經文說:「有一次,世尊住在釋迦國的天臂村,一個釋迦族的市集中……。當時,舍利弗尊者坐在,離世尊不遠的肉桂(Eḷagalā)樹叢下。」 這段經文的註釋告訴我們:「在天臂村,肉桂灌木叢下有一個涼亭,樹叢生長的地方,有一股常年不斷的流水。人們用四根柱子搭了一個棚子,讓灌木在上面生長,形成涼亭的屋頂。亭下以磚塊堆砌成座位,並用砂子鋪在上面。白天的時候,有微風從水面吹來,所以十分地蔭涼。」佛陀看見,舍利弗深入禪定的地方,可能就是像這樣樸素的茅棚。當他稱讚他的弟子的平靜和出離時,也就是在那樣的情況。

關於他在無礙解智方面的成就,舍利弗尊者在《增支部》(四集,第172經AN 4:172)中說道:

「朋友們!大約在我出家半個月後,我完全證得了義無礙解、法無礙解、詞無礙解與辯無礙解。 [31] 我以多種方式來詳細解說、教授它們,建立、顯示它們,解釋並釐清它們,使得人們易於了解。 如果有人有任何疑問或不確定,都可以來問我,我會詳細地解說。對我們成就瞭如指掌的世尊,就在這裡。」

從這些資料中,可以明顯看出,舍利弗尊者是完成所有成就;並到達最高內觀智慧的大師。再沒有比佛陀所說的話,能更貼切地形容他:

「如果有一個人已經精通,並圓滿了高貴的戒、定、慧以及解脫,那麼我們可以肯定地說,那個人,就是舍利弗。」

「若有人能正確地說,他是世尊真正的弟子,因世尊的教誨而生,因法而生,由法所成,傳承佛法,而非傳承世俗利益,那麼,可以肯定地說,那個人,就是舍利弗。 “諸比丘,在我之後,舍利弗將正確地轉動無上法輪,正如我所做的一樣。”《逐步經》(MN 111)


轉法輪者

舍利弗的開示,和被後人認為是屬於他的著作,形成了一套內容廣大的教法;並且在解釋的範圍和多樣性上,可以與佛陀本人的教法相媲美。舍利弗善於運用知性的激勵方式,同時也是一種啟發實踐修行的方式,來組織並清楚地呈現佛法的豐富內容。這點我們可以從,《中部》第九《正見經》(MN 9)和第廿八《象跡喻大經》(MN 28),這兩部傳統的經典中得到證明。

《象跡喻大經》 [32] 是一部有條不紊地,處理問題的傑作。它首先指出四聖諦包含了一切的善法;然後指出苦聖諦,來自五蘊;接著詳細觀察,五蘊中的色蘊;其中顯示色蘊是由地、水、火、風四大種所組成,每一大種又可分為,內在的和外在的;接著詳細說明,身體的器官和功能,屬於內四大,而無論內四大或外四大,都不屬於「我」,也不能構成「我」;這種內觀,將導致對四大種的厭離。

經文接著說明,當外在自然界的四大,因巨大的動盪不安,而展現其無常本質時,並在此背景下強調,由渴愛所產生的渺小肉體,永遠不能被當作「我」或「我的」;也不能以「我是」的觀念來思維它。一位具有如此堅定而深刻內觀的比丘,當遇見別人辱罵、指責及惡意相向時,他能冷靜地分析情勢,並如此地控制它。他知道自己心中所生起的苦受,是由耳觸所產生的;而耳觸本身只不過是一種緣生的現象(有為法)。而他也知道,所有組成這情況的成份都是無常的,由此他同樣分辨出,觸、受、想、行、識是無常的。在這段論述中,我們可以看到,經文以有系統的方式,與剛才提及的「觸」一起,介紹屬於心法的四蘊(受、想、行、識)。此經接著說:

「那麼,他的心就只是,將四大種作為所緣,而變得法喜、愉悅、堅定和專注;即使他被毆打和受傷時,他也會想:「色身本來就有這樣,易於受傷的特質。」

於是,他想起世尊所說的「鋸喻」;而決心遵行佛陀的勸諫:無論受到什麼傷害,都要耐心地承受所有的痛苦。

然而經文接著說:但是如果,那時憶念了佛、法、僧,這比丘還是無法保持平靜,他就會被緊迫感所擾亂;並且會因為儘管憶念了三寶,仍然不能保持平靜而感到羞愧。另一方面,假如他能持續保持平靜,就會體驗到快樂的滋味。經文說:「儘管只到這種程度,這比丘,已有了相當的成就。」

此經以同樣的方式,探討了四大種。結論的段落,首先將色身及其組成部分,以不同材料所組成的房屋作譬喻;之後解說六識的緣生,當中提到五根(眼、耳、鼻、舌、身)和五塵(色、聲、香、味、觸),是五識生起的基本條件;在此藉由色身明顯的部分,來介紹所產生的色身,而完成了對色蘊的討論。隨著識的生起,所有的五蘊也就產生,而以這樣的方式就能理解,它們的結合以及它們的緣起。在這關係上,舍利弗引述世尊的話: 「了解緣起的人了解法;懂得佛法的人,也懂得緣起法。」(見緣起者,彼即見法;又見法者,彼即見緣起。)對五蘊的貪欲、傾向和執著,是痛苦的根源(苦集);去除慾望、愛染和執著,就是痛苦的止息(苦滅)。」

了解這點的比丘,經文說:「儘管只到這種程度,這比丘已有了相當的成就!」而這說明就以四聖諦圓滿結束。這開示就像一部結構複雜、優美的樂章,以莊嚴且神聖的和弦結束。

舍利弗長老的另一部典範論著是《正見經》 [33] 。這是一部卓越的教學之作,同時也提供了進一步闡釋的框架,就像對它所做的廣泛注解,所展現的那樣。注解中提到:「在五部尼柯耶所匯編的佛語中,除了《正見經》外,沒有其它經典中,闡述了四聖諦三十二次;阿羅漢的境界,也被論述了三十二次。」 同一經文還提供了,對緣起的獨創性解釋;雖然略有不同,但非常具啟發性。每一緣起的要素,以及本經的其他章節,都被用來闡明四聖諦的正見;因此使人對四聖諦,有更深、更廣的理解。從古至今,這部經典一直被廣泛地用作教學材料。

舍利弗長老另一個著名的講經是《等心經》 [34] ;這是向「等心天」講授的。該經主要討論,聖道的前三階段:初果(入流者)、二果(一來者)和三果(不還者)。其目的在於,澄清他們(在欲界、色界、無色界)輪迴轉生的問題;即依據他們修行的方式,以及仍然存在的結使而定。儘管這是一篇非常簡短的經文,但據說許多天神,在天神的大會中,聽完這部經文後,證得了阿羅漢果;還有無數天神達到了入流果的境界。這部經文被認為是,舍利弗對天界有情,產生深遠影響的少數經典之一;雖然它內容簡短,而且如果沒有注釋解釋的話,它可能顯得相當隱晦,但在後世仍然享有崇高的聲譽。阿羅漢摩哂陀(Mahinda)在他抵達錫蘭的那個晚上,所說的就是這部經文,而錫蘭著名的編年史《大史》記載,當晚也有許多天神聽法,並領悟了佛法。

這部經典所受到的崇敬,以及產生的強大影響,歸功於它有助於修行者,明確自己的立場;亦即,他們還將期待什麼樣的轉世。因為發展較高層次的天神,有時會認為,他們的地位是終極的,而不期望投生到五識界。長老的講解,為他們提供了一個,評估自己地位的準則。對於仍在聖道之外的凡夫來說,這部經文也為他們的努力方向,提供了寶貴的指引。

《等誦經》和《十上經》是,舍利弗長老開示的另外兩部經典;也是《長部》的最後兩部經文。這兩部經文,都是佛法名相的匯編。其中將大量主題分為從一到十的類別;之所以只編到“十”,可能是因為,佛法名相很少超過“十”這個數字;即使有超過,也應該是人人知道且容易記住的。《等誦經》是在佛陀面前講的,並在結束時得到了佛陀的明確認可。

在《等誦經》中,佛法名相僅以“一”到“十”的數字排列;然而,在《十上經》中,每個數字再分為十個子項,用來顯示這些分類的實質意義,例如:一法(一)是非常重要的;(二)是要培養的;(三)應該要完全了解;(四)必須捨棄;(五)有墮落的意義;(六)有進步的意味;(七)難以深入了解;(八)應該使之生起;(九)應該要直接地了解;(十)應該要體證的。具有重要性的一法是什麼?於諸善法中不放逸……

這些經典可能是,在佛陀和舍利弗長老相當晚年時才編輯的;當時已經存在大量的教義,和經過精心傳遞的開示內容,需要加以整理以便隨時使用。這些具有顯著特色的佛法文集,對廣泛學習教法也很有幫助。《等誦經》是在尼乾子(Nigantha nataputta)逝世時講授的;對於他逝世的確切日期,學者們意見不一。事實上,這個事件確實引發了,這部經文的講授;因為經文提到了,在耆那教教主尼乾子(又號“大雄”Mahavira)去世後,教徒之間立即發生的爭端、分裂,和教義解釋不一的現象。尊者舍利弗長老以此為鑒;並在這個開示中強調:這段經文「應全體一致沒有異議地持誦,如此梵行才能長存,為人天帶來福祉及安樂。」注釋家們說,《等誦經》的目的是,在教法中傳達“和合味”(samaggi-rasa);並藉由對教義的精通來強化它。修習《十上經》的目的,可以從舍利弗長老的引言詩偈中看出:「我說十上法,是為證涅槃,終止諸苦痛,解脫諸繫縛。」 [35]

這兩篇經文,很可能是作為特定教法的索引;對於那些,無法背誦大量經文的僧侶來說,這兩篇經文可能也很有用;對於他們來說,這兩篇經文之所以有助益,是因為它們,以易於記憶和理解的形式,呈現了教法的多個層面。這兩篇經文也充分說明了,舍利弗尊者對佛法傳承的關注,以及他確保佛法,以系統化的方式完整傳承的方法。為此,他提供了這些經典,以及其他像《義釋經》(Niddesa)這樣的「學習工具書」。

※※※

本書末尾還收錄了舍利弗尊者,解說其他經文的摘要。現在,我們將轉而探討,歸屬於他的、更大部的經典。

首先是《義釋經》;它屬於《小部》(Khuddaka Nikaya),是南傳三藏中唯一具有註釋特性的作品。它包含兩個部分:《大義釋》(Maha Niddesa)是對《經集》中《義品》(Atthaka-vagga)的註釋;而《小義釋》(Cula Niddesa)則是對,同樣屬《經集》的《彼岸道品》(Parayana Vagga)和《犀角經》(Khaggavisana Sutta)的註釋。

《義品》和《彼岸道品》,是《經集》的最後兩部經典;它們不僅是《經集》中最古老的部分,毫無疑問地,也是整個「經藏」中最古老的一部分。即使在早期的僧團和居士中,這兩部經典也備受推崇;這可從《自說經》中載有,尊者蘇那(Sona Thera)念誦《義品》,以及《增支部》中載有,女居士難陀摩陀(Nandamata)念誦《彼岸道品》的事實,得到證明。佛陀本人至少在五個場合上,曾解釋《經集》中,這兩部經典所包含的詩句。這兩部經典不僅受到極高的尊敬,而且包含了大量古語和簡短的格言。為了使它們易於理解,早期就有人為其作注解;這些注解,後來也被收錄在經典中。傳統上一直認為,這兩部經典,是由舍利弗尊者所著;這是極為合理的 [36]

與大長老對比丘們有條不紊的教導,十分相似的是,《義釋經》不僅包含對字詞的解釋、上下文的說明、引用佛陀的話來證明等等;還包含,明顯用於教導語言的材料,例如,對所解釋的字詞,附有許多同義詞。關於這一點,湯瑪士教授(E. J. Thomas)有以下的描述: [37]

《義釋經》最大的特徵是,對於所註的字,有一同義字表。這些同義字表,並不是用來解釋,特定文句中某個詞的意義;而是只要此字出現,這同義字表,就以相同的形式重複出現;而且它們就像現代的字典(kosha)般,明顯地,有要人學起來的意味。在阿毗達磨論書中,也可以找到非常多類似的例子。不過在《義釋經》中,倒是普遍地應用於,不是馬上就需要去解釋的章節裡。它顯示了,一種學習經典詞彙和解釋古文的系統;但是,除了某些特定的詞彙,如不變化詞等的敘述以外,《義釋經》並沒有進一步地教授文法。

 在《義釋經》中,我們因而得到了直接的證明,它是適用於,某一特定作品之一套普遍的教學系統;其中包括了解釋、法義的教導和文法初階的字句說明。阿毗達磨論典及其相關作品,如《無礙解道》(Patisambhida Magga)等,也可以看到此系統存在的跡象。在《義釋經》(I, 234)以及其他地方,所明顯被引用的系統,似乎是義無礙(attha)、法無礙(dhamma)、詞無礙(nirutti)與辯無礙(patibhana)這四無礙解。《義釋經》中的語詞,就是那種,我們認為存在於巴利語,還是活的語言時的語詞。而所需要的詞無礙解,只是一種,對已過時的經典用詞的了解;並且以現代的表達方式,來解釋不常見的文法形式。我們可以從它不同的形式和文章中,看出它已經有所變化和增補,而就一部一直作為教學指導的作品而言,這也是不可避免的。

舍利弗尊者曾說,在他出家後兩星期,也就是證得阿羅漢果時,就得到了四無礙解。 [38] 這個事實以及在《義釋經》中,詞無礙解(也就是文法分析)的廣泛應用,使得舍利弗更有可能是《義釋經》和《無礙解道》的作者。

《大義釋》還包含了對《義品》的最後一章,也就是《舍利弗經》(Sāriputta Sutta 也稱作《長老問經》Therapanha Sutta)的註解。此經最前面的部分,是讚歎世尊的偈頌以及向世尊提出的問題;這些都被認為是舍利弗所著的。《大義釋》在解釋最初的偈頌時,提到佛陀在忉利天,宣說阿毗達磨後回來的情景。除此之外,就只記載了舍利弗的問題,而本經主要的內容,就是佛陀對問題的回答。

《無礙解道》有高階佛學研習手冊的形式,它所涵蓋的範圍,與其著名作者的心智一樣地廣博。

本書一開始先討論七十二種正智(ñāṇa),與各種錯誤的見解(ditthi),這兩者都顯示出,舍利弗尊者有條不紊且具有洞察力的心靈。在〈智論〉以及該作品的其他章節中,可以發現許多首度出現的名相;而且只在《無礙解道》才找得到。它還包含了經藏中較古老的典籍,所約略提到的,名相與教法的精要說明。

除此之外,它還包含許多,具有極大實用價值的禪修資料,例如安般念 [39] 、「慈的修習」(metta-bhavana)和許多內觀的法門。另外還有不同於本經的主題,而讚頌如來大慈悲的唯妙篇章。錫蘭的大名長老(Mahanama Thera)著有《正法顯示》一書(Saddhammappakasini),為《無礙解道》的註釋。他很有信心地認為此經是舍利弗尊者所著,因而在序言的詩偈中,對尊者有感人的讚美。而在《無礙解道》本文中,舍利弗曾被提到兩次,一次是在〈神通類論〉說他有定遍滿神變,另一次則是在〈十六慧義釋〉(Solasa-panna-niddesa)的〈大慧論〉(Maha-panna-katha)中說:「凡是智慧有如舍利弗者,他就擁有佛智的一部分。」

現在我們來談談,舍利弗尊者對佛教教義最重要的貢獻。根據傳說(例如在《殊勝義論》Atthasalini 中的記載),佛陀在忉利天,向已轉世為忉利天神的母親摩耶(Maya)皇后說阿毗達磨。在佛陀說法的三個月內,每天返回人間進餐時,他將當天所講的阿毗達磨「方法(naya)」告訴了舍利弗尊者。《殊勝義論》說:「因此,這種方法傳授給具有無礙解智的大弟子,就像佛陀站在岸邊,張開他的手,指出海洋的方向一樣;對尊者而言,佛陀以百千種方法,所教導的教義,也因此變得非常清楚。」後來,尊者將他所學傳給了他的五百弟子。《殊勝義論》進一步說:「阿毗達磨論典的順序,是舍利弗尊者所創的;而《發趣論》(Patthana)中數字的順序,也是他決定的。這樣,尊者在不破壞獨特教義的前提下,建立了數字的次序,使得佛法易於學習、記憶、研究和弘傳。」

《殊勝義論》是《法集論》(Dhamma-sangani)的註釋,並將以下阿毗達磨的貢獻,歸功於舍利弗:

一、「論的論母」(Abhidhamma Mātikā)與,其後之「經的論母」(Suttanta Mātikā)的四十二「對法」(duka);二者皆為七部阿毗達磨論的序言。而在《法集論》中對經母四十二對法的解釋,同樣也可能是尊者所作。 第二、《法集論》的第四章,也是該論最後一章的〈義釋品〉(Aṭṭhakathākaṇḍa)(義書概說)。 [40] 第三、阿毗達磨誦讀順序的安排(vacanamagga)。 第四、《發趣論》中數字的章節(ganaṇācāra)。 [41]

在《不斷經》 [42] 中,佛陀親自談到,舍利弗尊者對於禪心,乃至於其主要心所的分析;都是尊者從每一禪順序出定後,從他自己的經驗說起的。這分析很可能是《法集論》中,詳細分析禪心的前身或摘要。

對於舍利弗尊者精通佛法,並善於解釋之事;佛陀有以下的開示: 「比丘們啊!舍利弗對法界(dhammadhatu)的精髓已瞭如指掌,假如我整天用不同的字句問他,舍利弗同樣能整天用不同的字句來回答;假若我整夜、一天一夜或兩天兩夜,甚至七天七夜問他,舍利弗也能在相同的時間內,用不同的字句來解釋問題。——《因緣相應第三十二》(SN 12:32)

在另一個場合,世尊說了這個譬喻:「比丘啊!假如有人具有五種特質,而且又是轉輪聖王的長子,公正地推轉其父所轉的主權之輪;而這主權之輪就不會被怨敵所推翻,這五種特質是什麼呢?轉輪王的長子知道什麼是有益的;知道法則;知道正確的行事方法;知道正確的時機以及他必須面對的群眾。

同樣地,諸比丘啊!舍利弗也具備五種特質,正確地轉無上法輪,就如同我所轉的一般,而且這法輪不會被苦行者、祭司、天神或梵天,乃至世界中的任何人所推翻,這五種特質是什麼呢?

比丘啊!舍利弗知道什麼是有益的;知道教法;知道正確的行事方法;知道正確的時機及他要教化的群眾。——《增支部》AN 5:132

其他長老們也對舍利弗的表現頗為敬重。婆耆舍尊者(Vangisa)在《長老偈》(Theragatha, vv. 1231-3)中讚美舍利弗:「他的教導簡潔而詳盡」。同一部著作中,其他大長老如摩訶迦葉(1082-5)和摩訶目犍連(1158, 1176-7 & 1182)也對他給予極高的讚譽。

摩訶目犍連尊者在聽完舍利弗尊者講解「無穢」的教義後 [43] ,對他的摯友的說法讚嘆不已:「對那些德高且精進的比丘們,舍利弗尊者像知道他們需要飲食法語那樣為他們說法。他善於引導同輩比丘遠離惡行,傾心於善。」

佛陀也在教導中闡述這兩位大弟子在教學上相互支持的關係:「比丘們啊!要常與舍利弗及目犍連聯繫,要與他們為伴,他們是有智慧的比丘,也是同修者的善知識。舍利弗有如孕育後代的母親,而目犍連則如照顧嬰兒的保姆;舍利弗教導他的學生證得入流果,目犍連則訓練他們達到最高的目標。舍利弗能夠詳細地解說四聖諦,他能教導四聖諦並使它們易於理解,他宣講、開顯、說明四聖諦,並使得它們更加清晰易懂。」——《諦分別經》(MN 141)

在《增支部》(AN 2:129) [44] 中也是如此:「有信心的比丘應該懷抱這正確的志向:『啊!希望我能像舍利弗與目犍連一般!』因為舍利弗與目犍連是我比丘僧中,弟子的榜樣與標準。」

舍利弗尊者作為「法師」的偉大聲譽,使得他的名聲長存,成為後來佛教徒的傳統,這可由三百年後成書的《彌蘭陀王所問經》(Milinda-panna)的結論中得到證明。在這部經典中,彌蘭陀王將那先(Nagasena)長老比作舍利弗尊者,說:「在佛陀的律法中,除了『法將』舍利弗尊者外,沒有其他人能像您一樣地解答疑惑。」

這偉大的盛譽至今猶在,並一直被大弟子珍貴的教示所支持,他的開示被保存、珍藏在佛教最古老的典籍中,就在他老師(佛陀)言語的旁邊。


尊者的親人

如前所述,舍利弗尊者出生於王舍城附近的優婆提舍村(Upatissa, 或納拉迦 Nalaka 村)的一個婆羅門家庭,他的父親名叫瓦干達(Vaganta),母親名叫舍利(Sari)。他有三個兄弟:純陀(Cunda)、優波先那(Upasena)和離婆多(Revata);還有三個姊妹叫遮羅(Cala)、優波遮羅(Upacala)和尸須波遮羅(Sisupacala)。這六人都出家,並且都成就了阿羅漢果。

純陀在成為比丘後仍以「純陀沙彌」的名稱為人所知,這是為了區別他與摩訶純陀長老(Maha Cunda)的原因。當舍利弗入滅時,純陀是他的侍者,也是向佛陀報告舍利弗入滅並將舍利弗的舍利帶給佛陀的人。這個故事記載在《純陀經》(SN 47:13)中,後文會對此經的大綱進行說明。

優波先那以「瓦干達弗」(Vagantaputta)的名稱為人所知,即瓦干達的兒子,就如同「舍利弗」即是「舍利的兒子」一般。佛陀讚揚他是普端嚴者(samantappasadika)。《六處相應第七品、第七經》(SN 35:69/s iv 41) 記載了他被蛇咬死的故事。

離婆多是舍利弗最小的弟弟,他們的母親為了阻止他出家,在他還很年幼時催促他結婚。但在結婚的當天,他看到未婚妻一百二十歲高齡的祖母,看到她各種老邁的模樣後,當下對世俗生活感到厭惡。他找到逃離婚禮隊伍的機會,逃到一座寺院,並在那裡受了戒。數年後,他前往尋找佛陀的途中,在堅木林停留了下來,在那裡度過雨季並證得阿羅漢果。從那時起,他以「堅木林的離婆多」(Revata Khadiravaniya)而聞名,佛陀讚揚他是最優秀的「林中住」者。

遮羅、優波遮羅和尸須波遮羅三姊妹希望效法他們的兄弟,在婚後都出家為尼。她們每人在婚後都生了一個兒子,都以母親遮羅或遮利(Cala or Cali)為名。這三個兒子後來也都出家,被「堅木林的離婆多」收為沙彌。當舍利弗尊者探望他最小的弟弟時,遇到了這三人,舍利弗尊者對他們的良好行為讚揚有加,這在《長老偈》第四十二頌的註釋中有所記載。

據說遮羅、優波遮羅和尸須波遮羅出家為尼時,魔王(Mara)曾以嘲諷和誘惑的難題考問她們,而她們都回以絕佳的答案。這些都記載在《長老尼偈》和《比丘尼相應》兩部經典中。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舍利弗的母親是一位頑固的婆羅門,對佛陀的教法和佛教徒懷有敵意。在《法句經》第400頌的註釋中提到:有一次舍利弗尊者和一大群比丘來到故鄉優婆提舍村,沿途托缽到他母親的房子前,他母親給他一個座位並送上食物,但她在這樣做時罵罵咧咧地說:「噢,你這吃別人剩菜剩飯的傢伙!當你要不到吃剩的酸米粥時,你就挨家挨戶地去舔陌生人飯勺背後的殘渣!你就是為了這個而放棄了八億的財富去當比丘!你毀了我!現在去吃飯吧!」

同樣地,當她送食物給僧眾時,她說:「那麼!你們就是把我兒子變成你們侍童的人!快吃吧!

她就這樣持續地辱罵他們,但舍利弗尊者一句話也沒有說,他拿起食物,吃完後默默地回到寺院。佛陀從當時也在場的羅睺羅尊者那兒得知此事。只要聽過這件事的比丘都十分驚歎於尊者堅忍的功夫,佛陀在集會時,說了以下的詩句來讚美他:

「沒有憤怒的他,忠實地盡自己的義務, 持守戒律的他,無有貪欲, 調服了自己的他,頂戴著最後的色身, 他就是我所說的婆羅門(brahmin)。」

直到舍利弗入滅時,他才能夠改變母親的信仰;這個故事我們會在後面講述。然而,這裡所敘述的事情引導我們思考這位偉大尊者最令人喜愛的特質:他的謙遜、耐心和寬容。


沒有怨恨的人

這故事發生在佛陀居住的祇園附近,一群人聚在一起談論舍利弗尊者高尚的品格。他們說:「我們崇高的尊者擁有極為堅忍的修為,即使被人罵辱、打擊,他也毫無一絲絲的憤怒。」

一位持有邪見的婆羅門詢問:「你們所謂從不憤怒的人是誰?」當他們告訴他「就是我們的舍利弗尊者」時,婆羅門反駁說:「那一定是因為沒有人曾經激怒他!」

他們回答說:「不是這樣的,婆羅門!」婆羅門說:「既然如此,我就來激怒他。」他們回答說:「你行,你就去激怒他!」那婆羅門說:「看我的吧!我知道該怎麼對付他。」

舍利弗尊者進城托缽,那個婆羅門從後面走近,狠狠地打了他的後背一下。舍利弗尊者問:「發生了什麼事?」他看也不看,繼續前行。

懊悔之火在婆羅門身上熊熊燃燒,他跪伏在尊者腳下請求寬恕。尊者和藹地問他:「為什麼呢?」懊悔的婆羅門回答道:「為了試驗您的忍耐力,所以我打了您。」舍利弗說:「好吧,我原諒你。」

婆羅門說:「尊者!如果您願意原諒我,請從現在開始只在我家用餐。」說罷,他接過尊者的缽,尊者也樂意交給他,婆羅門就帶尊者回家並供養食物。

然而,那些看到這次襲擊事件的人群激憤不已;他們手持棍棒和石塊聚集在婆羅門家前,打算要加害他。當舍利弗尊者和帶著缽的婆羅門現身時,他們高聲呼喊:「尊者!叫這婆羅門站到這邊來!」

尊者問:「在家弟子們,為什麼呢?」他們答道:「這人打了您,我們要給他應有的懲罰!」

舍利弗說:「但你們的意思是什麼呢?他打的究竟是你們?還是我?」他們回答:「是您,尊者。」舍利弗回答:「好吧,如果他打的是我,他已經向我道歉(而我也原諒他了),你們回去吧!」就這樣,他遣散了眾人,同時准許婆羅門回家,然後平靜地回到僧院。

這件事記載在《法句經》的註釋中,是佛陀說出《法句經》第389和390偈的契機,這些偈語中包含佛陀對於何謂婆羅門的定義,即行為正直而非出身或社會地位。

「別讓人毆打婆羅門,也別讓婆羅門反擊。毆打婆羅門的人多麼可恥,反擊的婆羅門更加可恥!婆羅門克制自己的心,遠離可愛之物;他的收穫實在不小;想傷害人的念頭消失得有多快,痛苦的消退就有多快。」──《法句經》第389, 390 頌

舍利弗尊者的謙虛程度與他的忍辱功夫一樣偉大。他願意接受任何人的指正,不僅是順從,而且心存感激。在《天子相應.須尸摩經》(SN 2:29)的註釋中載有一個故事:有一次,由於一時的疏忽,尊者袈裟的一角垂了下來,一位七歲的沙彌看見後指給他看。舍利弗尊者立刻站到一旁整理袈裟,以符合戒律上要求的正確規範,整理好袈裟;然後雙手合掌站在沙彌面前說:「老師,現在正確了!」 [45]

在《彌蘭陀王所問經》中也提到這件事,這些偈頌被歸屬於舍利弗尊者: 「七歲的小孩,今日才出家—若他願教我,我低頭接受,只要看見他,熱切尊敬他,一次又一次,敬奉為老師。」

有一次,佛陀以和藹的方式責備了舍利弗,因為他未能完全傳達佛陀的教誨。有一位垂危的婆羅門,名為「陀然闍尼」(Dhananjani),躺在病床上,舍利弗尊者前來探視。尊者考量到婆羅門一心一意想達到梵我合一的境界,於是透過梵住(Brahma-vihara)的修行來教導他。結果,據說這位婆羅門後來確實轉生於梵天界。

當舍利弗尊者回來時,世尊問他:「舍利弗!在你還能做更多的事情時,為什麼教導陀然闍尼婆羅門憶念較劣等的梵天界,然後從座起身離開他呢?」舍利弗尊者回答說:「因為我想:『這些婆羅門都是一心在梵天界』,難道我不應該指引陀然闍尼婆羅門與梵天合一嗎?」

這個故事收錄在《陀然經》中(《中部》第97經,MN 79),它很有意思地說明了,對於具有完全止息輪迴能力的人,投生於劣等梵天界是不適當的情況。雖然佛陀本人有時指引通往梵天之路,例如在《三明經》(DN 13)中提到的;但在這次,世尊很可能看出陀然闍尼適合接受更高層次的佛法,而舍利弗尊者缺乏洞察他人內心的能力(lokiya-abhinna),因此無法辨識出這個事實。結果是,陀然闍尼必須在梵天界住上無法計數的時間,而必須再次轉生為人才能達到最終目標。

舍利弗尊者受到的另一次溫和責備是,當他問佛陀為何過去某些佛的聖教(Sasana)不能長久時。佛陀回答說,這是因為那些正覺者並未廣宣佛法,沒有為弟子制定學處,也沒有誦出波羅提木叉。舍利弗說:「現在正是世尊制定學處和誦出波羅提木叉的時候,這樣佛法的慧命才能長存。」佛陀說:「隨它去吧,舍利弗!如來知道這麼做的適當時機,除非僧團出現腐敗的現象,否則世尊不會為弟子制定學處,或是誦出波羅提木叉。」 [46]

弟子對於聖教是否能長久住世的關切,是舍利弗的特質,同時也是佛陀的特質;只是佛陀不希望制定學處,除非是到了絕對必要的時候。佛陀接著解釋說,當時僧團中最淺學的成員已是一位預流者(或許舍利弗尊者並不知道這個事實),因此還不需要為比丘的生活制定規範。

《車頭聚落經》(MN 67) [47] 記載了另一次尊者受到佛陀訓誡的事件。據經文註釋,一大群由舍利弗尊者和摩訶目犍連尊者授戒的新比丘,由這兩位尊者帶領,首次前來頂禮佛陀。抵達後,他們獲分配住處,並開始與車頭聚落的住眾交談,引起了嘈雜聲。佛陀聽到喧鬧聲後,召集當地的僧眾詢問情況,他們回答說,是新到的比丘引起的騷動。雖然經文沒有說這些來訪的比丘是否在現場,但他們應該是在場的,因為佛陀對他們說:「出去!比丘們!你們走吧!你們不該留在我身邊。」

這些新出家的比丘們就離開了,但有些人為他們求情,使他們獲准回來。那時,佛陀問舍利弗尊者說:「舍利弗!當我打發那群比丘走時,你怎麼想﹖」

舍利弗尊者回答說:「我想:『世尊希望保持無牽掛,並在此時此地快樂的境界中安住,所以我們也應該保持無牽掛,並在此時此地快樂的境界中安住。』」

佛陀說:「好了,舍利弗!千萬不要再有這樣的想法!」然後轉向摩訶目犍連,問他同樣的問題。

摩訶目犍連回答:「當世尊遣散那些比丘時,我想到:『世尊希望保持無牽掛,並在此時此地快樂的境界中安住。那麼我和舍利弗尊者,應該照顧比丘僧團。』」

佛陀讚揚說:「說得好,目犍連!說得好!如果不是我,就是舍利弗或目犍連,應該照顧比丘僧團。」

這個經文的敘述,缺少一些能讓故事更容易理解的細節,因此難以完全理解所有含意。但由於被遣散的比丘,是舍利弗和摩訶目犍連的弟子,舍利弗尊者很可能是要表示對他們的不悅,並以他的冷漠來指出他們行為失當之處。

有一次,佛陀住在祇園時,舍利弗尊者成為一宗誣陷案的受害者。恰巧是在雨季結束後,尊者向佛陀告假,帶領一行比丘外出遊方。許多比丘也向舍利弗告假,離開時,舍利弗會對那些以個人姓名和家族姓氏聞名的僧人直呼其名。其中有一位比丘,因為並不為人熟知,所以,尊者也不知道他的姓名;但一股強烈的欲望在他心中升起,他認為大弟子在離開時,應該要叫他的名字。

然而,在眾多比丘中,舍利弗尊者並未給他這個殊榮,這個比丘感到很委屈。他想到:「他沒有像招呼別的比丘一樣招呼我」,於是起了對舍利弗尊者的怨恨之念。就在此時,尊者的袈裟邊緣恰巧擦到他,這讓他更加不滿。他到佛陀面前抱怨道:「世尊!那舍利弗尊者一定自以為是地認為:『我是大弟子。』他打了我一記,差點毀了我的耳朵;而且打了我之後,連道個歉也沒有就出去遊方了。」

佛陀召喚舍利弗到他面前。與此同時,摩訶目犍連尊者和阿難尊者知道,這誣陷的事將要被揭露,於是召集了所有比丘,喊道:「比丘們!來啊!當舍利弗尊者見到世尊時,將作獅子吼!」 [48]

然後事情就這樣發生了。當世尊詢問大長老時,他並未否認這項指控,而是說:「哦!佛陀!一個人如果不能堅固地專注於觀察身體,使身心和諧共處,這樣的人可能會傷害到同修的比丘,而且不道歉就離去。」

接著,舍利弗尊者作獅子吼。他將自己的無瞋無恨,比作大地的忍耐;大地接納一切事物,無論潔淨與否;他平靜的心,就如去角的水牛、謙卑的旃陀羅(Candala)青年;又如水、如火、如風;亦如污穢的去除;他將自己色身所感受到的苦惱,比作是蛇和屍體的苦惱,而維持色身就如維持贅肉一樣。他用九種譬喻說明自己的德行,而大地因他真實的言語而震動了九次,所有的會眾都因他雄渾的話語而感動。

當尊者宣說他的德行時,那個不公正地毀謗他的比丘感到極為懊悔。他立即跪在世尊跟前,承認他的中傷並懺悔認錯。於是佛陀說:「舍利弗,原諒這愚癡的人,以免他的頭裂成七塊。」舍利弗回答:「尊貴的佛陀,我完全原諒這位可敬的比丘。」而且,他雙掌合十地說:「假如我有冒犯之處,也希望這位可敬的比丘能原諒我。」

他們就這樣和解了,其他的比丘們充滿了敬佩地說:「兄弟們!看尊者多麼卓越的善行!他對這說謊、中傷他的比丘既不生氣,也不憎恨,反而謙卑地向他屈膝,恭敬地伸出雙手,並請求他的原諒。」

佛陀則評論說:「諸比丘!要舍利弗或像他這樣的人,心懷瞋恨是不可能的,舍利弗的心就像大地;就像門柱般安穩;就像一池靜水。」

無瞋似大地,安穩如門柱,心似静池水,如是德高人,不再受輪迴。 [49]

早期僧團中的另一個類似事件,並未有如此美好的結局,因為中傷者拒絕承認自己的過錯。他是一位名叫拘迦利迦(Kokalika)的比丘,他向佛陀散布謠言中傷兩位大弟子說:「世尊!舍利弗和目犍連有不良的意圖,他們被邪惡的野心所支配了。」

佛陀回答說:「不要這麼說,拘迦利迦!不要這麼說!對舍利弗和目犍連要有友善和信任的想法!他們品行端正,而且值得親近!」

但這誤入歧途的拘迦利迦,對佛陀的話並沒有聽進去。他堅持自己的誣告,不久之後,他整個身體長滿了膿瘡,不停地潰爛直到因此死亡。

這個事件廣為人知,並記載於《梵天相應第十經》(SN 6:10)、《經集‧大品》第十(Maha vagga, No.10)、《增支部》(AN 5:170)和《陀伽利耶青年本生經》(Takkariya Jātaka, No. 481)。比較以上的兩個事件,顯示出懺悔的重要性。無論是舍利弗或摩訶目犍連尊者,對於拘迦利迦的敵意都沒有絲毫的惡念,就算他向他們兩位道歉,對這兩大弟子的態度也不會有什麼影響。但是,犯錯的比丘的道歉會使他自己受益;可以使得他避免受到惡業所招來的惡果。以邪惡對付清白的人將受到邪惡的反擊,所以拘迦利迦因他自己的行為,而被自己審判及懲罰。


備註

[12]參見《律.小品》(Culavagga)〈破僧犍度〉(Sanghabhedaka-khandhaka),「破僧章」(Sanghabheda-katha)。(《漢譯南傳》vol. 4, p. 260。)Cv VII 3.2/Vin II 189.(頌品二 提婆達多與阿闍世)參下一註釋 (註13)
[13]《犍度》:「時,世尊告具壽舍利弗曰:「舍利弗!若爾,汝於王舍城,顯示提婆達多!」「前我於王舍城讚歎提婆達多,言:提婆達多有大神通、大威力,我如何於王舍城顯示提婆達多耶?」「舍利弗!汝於王舍城如實讚歎提婆達多,言:提婆達多有大神通、大威力耶?」「真實也。」「舍利弗!如是於王舍城,如實顯示提婆達多!」「唯!世尊!」具壽舍利弗應諾世尊。」(CBETA 2023.Q3, N04, no. 2, p. 260a1-5)https://cbetaonline.dila.edu.tw/zh/N04n0002_p0260a01
[14]同上,p. 272-273。Cv VII 4.3/Vin II 200. 《犍度》:「勸請具壽舍利弗曰:「舍利弗!比丘眾已離惛沈、睡眠,舍利弗!為諸比丘說法!我背痛,我將休息。」「唯!唯!尊者!」具壽舍利弗應諾提婆達多。時,提婆達多將僧伽梨四疊,右脇而臥。彼極疲倦而妄念不正知,須臾即入睡矣!(三)時,具壽舍利弗以記心神變教誡之說法,教誡、教導諸比丘。具壽摩訶目犍連以神通神變教誡之說法,教誡、教導諸比丘。時,諸比丘依具壽舍利弗之記心神變教誡及摩訶目犍連之神通神變教誡,受教誡、教導,得遠塵離垢之法眼,〔謂:〕凡為集法者,皆有此滅法。時,具壽舍利弗告諸比丘曰:「諸友!我等往世尊處,喜世尊之法者來!」時,舍利弗、目犍連同彼五百比丘俱至竹林。」(CBETA 2023.Q4, N04, no. 2, p. 273a6-14)https://cbetaonline.dila.edu.tw/zh/N04n0002_p0273a06
[15]參見《小品》〈羯磨犍度〉(Kammakkhandhaka),「驅出羯磨」(Pabbaja-niyakamma) https://cbetaonline.dila.edu.tw/zh/N04n0002_p0013a01 ~ https://cbetaonline.dila.edu.tw/zh/N04n0002_p0020a04 (Cv I 13–17);《巴利律》「波羅夷」(Parajika);「僧殘罪」(San-ghadisesa-kanda),「污家學處」(Kuladusaka-sikkhapada,《漢譯南傳》vol. 1, p. 251)。 Vin II 200. Sanghadisesa 13, Vin III 179ff.
[16]SN 2:29;天子相應‧蘇尸摩經、須尸摩經、須深天子(Susimasuttaṃ)(英文原版誤植為 SN 11:2/S I 112.
[17]第三章會介紹。(見本書第 37 頁)
[18]慢心(mana)和掉舉(uddhacca)是證得阿羅漢果時才斷的三結(sam-yojana)中的二種,而悔(kukkucca 憂慮、惡作 )則是在阿那含果就斷了。
[19]就是不會受制於他不定的心。
[20]參見《道相應》第二經,一半經 (SN 45:2/S V 2 Upaḍḍhasuttaṃ)
[21]參見《蘊相應》第二經,天臂經、天湖鎮 (SN 22:2/S III 5 Devadahasuttaṃ)
[22]參見《鷓鴣本生經》(Tittira Jātaka No. 37)。
[23]參見《律.小品》「坐臥具犍度」(Vinaya, Culavagga, Senasanakhandhaka)。Cv VI 6.4/Vin II 162.
[24]參見《長老偈》(Theragatha)v. 81及其註釋。Theragatha v. 81 and commentary.
[25]參見《中部》第143 經,MN 143 教化給孤獨長者經 (Anāthapiṇḍikovāda Sutta)
[26]《自說經》(Udana VII, 1),《漢譯南傳》vol. 26, p. 148。Ud 7.1.
[27]此即九次第定:初禪、二禪、三禪、四禪(四色界定);空無邊處、識無邊處、無所有處、非想非非想處定等(四無色界定),及滅受想定等九種定。
[28]《相應部.蘊品.舍利弗相應.離而生經》。SN 28:1/S III 225f.
[29]《增支部》十集,第7經 (AN 10:7/A V 8ff.)
[30]諸佛雖然能自己知道這樣的情況,但會為了教導及啟發他人而發問。
[31]即指四種自由自在而無所滯礙之理解能力(即智解)及言語表達能力(即辯才)。均以智慧為本質,故稱為四無礙智;就理解能力言之,稱為四無礙解;就言語表達能力言之,稱為四無礙辯。又此為化度眾生之法,故亦稱四化法。參見《佛光大辭典》 https://www.fgs.org.tw/fgs_book/fgs_drser.aspx#
[32]參見《法輪》第 101 期(WHEEL No. 101)。
[33]參見錫蘭康提,法輪出版社(BPS)發行 377/379,尊者菩提長老,《正見經》。另參錫蘭可倫坡湖房書局(Lake House Bookshop, Colombo)發行,蘇摩長老(Soma Thera)所翻譯的《正見經及其註釋》(Right Understanding , Discourse and Commentary)。
[34]巴利聖典協會發行之《增支部》,AN 2:4.5/A I 63. (英文原版誤植;應為增支部AN 2:36 (或編為AN 2:37)等心經、結 (Samacitta Sutta) 。
[35]Dasuttaram pavakkhami, dhammam nibbanapattiya dukkhas' antakiriyaya, sabbaganthappamocanam.
[36]護法尊者(Bhadantacariya Dhammapala)對《長老偈》的註解是引自《義釋經》,並認為它是「法將」舍利弗所作的。
[37]參見湯瑪士教授在《佛學研究》(Buddhistic Studies, ed. by B. C. Law, Calcutta, 1931, pp. 223ff)中所寫的〈巴利語與梵語學校中的佛學教育〉(Buddhist Education in Pali and Sanskrit Schools)一文。
[38]《增支部》第四集 173 經 (或編172)AN 4:173/A II 160。另參本書第 7 頁。
[39]鍚蘭佛教出版社一九六四年出版,髻智長老(Ñanamoli Thera)所著《安般念》(Mindfulness of Breathing)中有將它翻譯出來。
[40]《漢譯南傳大藏經》《法集論》:「第四 義釋品」(CBETA 2023.Q3, N48, no. 24, p. 325a2)https://cbetaonline.dila.edu.tw/zh/N0024_005;義書摘錄 https://dhammatalks.net/suttacentral/sc2016/sc/de/ds2.4.1.html (德文)
[41]《漢譯南傳大藏經》《發趣論》:「第一節 順」(CBETA 2023.Q3, N54, no. 29, p. 21a7) https://cbetaonline.dila.edu.tw/zh/N0029_001
[42]《中部》,第111經。逐步經MN 111 Anupada Sutta
[43]《中部》,第5經。無穢經 MN 5 Anaṅgaṇa Sutta
[44]英文原版誤植為 AN 2:12
[45]這和在《長老偈》的註釋中,所提到與舍利弗有關的偈頌略有不同。
[46]參見巴利律「波羅夷」前言的章節(見《漢譯南傳》vol. 1, p. 9-12)。Parajika Pali I 3.4/Vin III 9f.
[47]《中部》,第67經。MN 67 遮堵瑪經、遮偷摩經、車頭聚落經 (Cātuma Sutta)
[48]「獅子吼」(sīha-nāda)是一種語氣強而有力,且帶有信心的說話方式。
[49]《法句經》v. 95 Dhammapada, v. 95. http://nanda.online-dhamma.net/tipitaka/sutta/khuddaka/dhammapada/dhp-contrast-reading/dhp-contrast-reading-chap07/#dhp0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