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與大海(美琪喬——一位阿羅漢尼修道證果之旅)


河流順著地勢往下流向大海,每一條河都有各自的名字和狀態。一旦注入大海,河水與海水交融之後,唯是一味,河流失去自己的特性。河水雖然依舊存在,但已經和海水同一特性。河流跟大海不是一樣,但也不是不同。同樣的,美琪喬的清凈存在已經融入無邊際的涅槃大海,本性還是一樣沒有改變,但卻無法從涅槃清凈法的本性中分別出來。就如入海的河水不能回到河流去,融入涅槃的心性不再跟過去產生自我幻象的意識相連結。活在沒有過去未來,超越時間的當下,本性不再承受過去業的果,也不再種新業的種子,不再留下一絲存在的痕跡。

一連幾天,美琪喬沉浸於證悟到的本性上。相比之下,她之前萬分珍惜的光明心顯得粗鄙齷齪,兩者的差別就像黃金跟牛糞。最後,透過原本的意識流,心的本性開始重新跟她的色身以及六根——她那依然生活在生死輪迴,組成世間自我的和合體——連線。她的意識心和色身是過去無量劫宿業的殘餘,將繼續承受過去的業報,直到壽盡色身敗壞為止。儘管在涅槃大海中已經徹底消除身心的執著,但是它們依然在各自的範疇內按照自己的功能運作。不過,由於心的核心已經清凈了,每一個念頭都解脫於無明,每一心行都是覺悟的顯現。此時,美琪喬的心已不受世俗渴愛沾黏,她活在這世間,但不屬於這世間。

由於她的身心是宿業的殘餘,她打算揭開過去世的經歷,試試能看到什麼。她以天眼觀察無始來自己宿世的生命,很驚訝看到自己出生了多少世,死了多少世,在無量無邊的生命流當中,自己到底活過了多少次。要是她過往生命遺留下來的屍骸都放在村野,將擠滿每一寸土地,想像這要多久的時間經歷那麼多的生命!她根本不可能計算出所有的生死,這遠遠、遠遠地超出了計算的可能。回顧到這裡讓她沮喪無比,既然一直生於苦海中,為什麼自己還那麼拚命要再生?

接著,她把心念轉向世間每個人過去死亡留下的無量屍骸,看到四處的情況都一樣,一切眾生,無論男女,都有著同樣的生死歷史,都墮入同樣不堪的輪迴中。從這方面而言每個眾生都平等,沒有不公平或不平等——都只是依照業力的因緣輾轉相續的產生和壞滅。往後無盡延伸,她看到每一眾生的過去都堆滿了數不盡的屍骸,那是一幅難以忘懷的景觀!

美琪喬生性悲天憫人——深深哀憐同胞心靈的歸宿。然而她內心現在證得無上法的實相超越人類一切概念,怎麼可能解釋佛法的真諦給其他人明白呢?即使是嘗試教導,一般凡夫深陷無明中,也絕對無法體悟心那麼殊勝的清凈。她不太可能找到可以接受的人,值得花心思教導。思維至此,她失去分享自己體驗的動力。這就好像她找到了逃生的路,只滿足於自己逃命,只想獨自一人過生活直到老死。畢竟她已經圓滿證悟了這一輩子追求的涅槃,沒有必要自找麻煩負起教學的責任。

她繼續考慮著這件事時想起佛世尊,想到他怎麼開演滅苦之道引導眾生。這時再重新看回出世間法,還有自己修證走過的道路,最後她意識到自己也是眾生之一:她跟其他人沒什麼兩樣,因此肯定有一些人像她一樣根器猛利。她誠心思考佛陀度化眾生的種種,看到了佛法能為世間帶來的大利益,尤其是對修行正法者的好處。有了這層覺悟,她才再次生起說法度眾生的心,指導願意接受教誨的人。

美琪喬在女眾道場過著隱居的生活近兩年,一心勇猛精進追求解脫。現在她不再遁世離群,開始比較積極參與團體的日常事務。她想確保每一位同修道侶,在菩提道上都有機會把所有的潛能發揮出來。

無論如何,美琪喬在教學方面缺乏善巧方便。畢竟,她只是一個淳樸,沒有受過教育的鄉下婦女。她口才不好,也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想法,這是累世養成的習性,無法在這短暫的一生改變。她只習慣說普泰方言,用鄉下人的俚語講道理。她不擅辭令,開示總是簡短、直接和淺白——短短幾句話切入事情關鍵,讓聽者根據自己的能力理解。雖然美琪喬憑直覺知道每個對象內心基本道德有哪些缺失,也知道需要怎麼糾正,但她卻沒有辦法把內心的想法詳盡說出來教導對方,這是她度眾生的方便不足之處。

在她晶瑩剔透的智慧中,真正知道的人沉默不語,拚命宣傳道理的人知道得很少。

卉曬女眾道場同時專注禪修和教化當地社區,美琪喬在這兩方面扮演著重要的角色,以滿足大眾的需要和願望。她已經消除菩提道上各種障礙,修證次第圓滿,現在以過來人身份指導禪修。意識到每一位美琪的修道程度不同,她個別給予指點。美琪喬勇猛精進的精神是個榜樣——激勵尼眾盡力成就道業。

美琪喬早年經歷鄉下生活的煎熬,使她格外同情鄉下婦女所承受的重擔,出於尊敬和同理心,她以簡樸的生活智慧指導她們各種各樣俗務和瑣事。

她那莊嚴的威儀和發自內心的喜悅,讓前來道場求助的凡俗心靈得以提昇,超越現實中的苦惱。她特別關切心靈領域眾生的福祉,通常在深夜時分別招待不同領域的訪客,照顧數量不相上下的鬼道和天道眾生,她以早年掌握的心靈溝通方法跟它們交流。由於以心靈討論問題不受語言的限制,她可以暢所欲言,以無盡的慈悲教化對方。由於自己在這方面有超常的能力,美琪喬視指導心靈領域眾生為有生之年的責任,即使到了老年身體衰敗不堪,還是孜孜不倦地協助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