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陀》 第 一 章: 請你們看這個「人」
為人間榜樣的釋尊
我說請你們看這個「人」。是因這裡有能助我們提高人 生境界的最佳榜樣。
『人生境界究竟能提昇到什麼程度?』且慢這麼問,因為,我們現在多沈淪 於貧苦、惡行、放逸、自私、薄倖、污穢和不近人情之中,這些團團地把我們環 繞著。被置身於這種『惡劣環境』中的我們,不但無法昇高,寧可說,當務之急 在謹防更沈淪下去!在這絕望快要肆虐我們的靈魂之時,好在還有一個「人」能 幫我們從絕望的黑暗中指出光明,並指點人們走向光明離苦的正道中去。那個人 我們慣常叫他釋尊──出自釋迦族的聖者。
功利主義的哲學家約幹.史都華.穆勒曾經說:『以前在這個世上,有一個 叫做蘇格拉底的人,他是人類多麼多次地想起他都不會太過的人。』他的這一句 話,對於我們也可以毫無掩飾地,適用於釋尊本人身上。有一個被稱為釋尊的人 ,他以前住在這個世間,他達到人間所能成就的佛陀,對於我們所給與的感銘, 沒有比它更深的。所以我們,也是多麼多次地想起他也不為太過的。因為,我們 每一次想起他的存在都會受到鼓勵,想起他的行履都會得到道理的教訓,而且也 只有在仰視他所達到的人生境界的最高峰時,才能夠得到答覆『人究竟能夠昇高 到什麼程度』的問話根據。
因此,我們應該要不斷地策勵我們自己,鞭撻我們自己,『請你們看這一個 人』。因為,看這一個人,可以使我們得到勇氣,得到道理的教示結果。雖然是 很少的精進,也能意味我們,有著多少的向上。所以我要請你們看這一個人,理 解這一個人的教示,向著這一個人所指示的方向,熱心精進。能將這些完成時, 我們才能夠踏進佛陀的大道一步。
以往的佛傳
那麼,我們要怎麼樣才能夠與這一個人面晤?要怎麼樣才能夠 看到這一個人?很遺憾的,這絕不是容易的事。因為走向這一個人的路,已經被 歪曲得很厲害,這一個人的真正形象,也和我們隔開得很遠。阿多福.凡.哈爾 納克,在他的有名講演『基督教的本質』裡,對於耶穌也發出同樣的慨嘆說:『 很遺憾的是,現代的一般教育,很不適於使我們對於基督的形象有著很深的印象 ,而且將他據為自己所固有。』而對於釋尊的我們的情形,明顯地,比對於他們 的耶穌的情形,其惡劣的程度卻更加厲害。
古經的話語告訴我們,直接被釋尊所教化的人們的歸依心境──『除了這個 師的教示以外,我想其他沒有可依據的。』我們對於那些原始佛教徒的仰視師的 面容,耳聞師的聲音,緊緊地將師的教訓把握在心內,除了師之道以外他們沒有 別的路的歸依表白,實在使我們羨慕不已。可是從師入滅以後已經二千五百多年 的現在,卻無論如何都不能夠仰視他的面容,耳聞他的聲音。所以,唯有明顯地 描畫他的行履,正確地理解他的教示,而在我們的心內去看這一個人,與這一個 人面晤以外沒有別的方法。雖然,記述這個師的行履文獻,其數並不少,但是在 這些當中,能夠印象很深地傳出師的真正形象,而且能夠讓我們以親近感與他面 晤的卻沒有。
於前世紀,歐洲的學者們,開始對於佛教有了認識時,他們當中,有的人所 得到的結論是教祖釋迦本人並不是在這個地上實在有過的人物。譬如,西拏爾於 他所著『關於佛陀的傳說』,否定這種人物的存在,並說有關他的傳說是出自太 神秘的神話,是它的代表。幸好是,這個控訴不久即在學問的法庭,以物證而被 明確駁回。因為於一八九八年,佩佩於尼泊爾南境皮不拉瓦發掘舍利瓶。於該瓶 側面用印度古代文字刻有『這一個佛陀世尊的舍利瓶,是釋迦族的兄弟姊妹妻子 一起,以信心安放他的地方。』的字句。於『遊行經』其所他記載的佛骨八分記 ,說釋迦族的人們也得到他的一份,將他安放於迦毗羅城。該古經典所記述的, 現在得到物證在證實它。所以,今後應該沒有人會再懷疑,這個人跟我們一樣曾 經活在這個世上。
可是,我們必須要用深切的關心加以考慮的問題,卻依然存在著。誠如上面 說過那樣,記述釋尊生涯的文獻並不少。其中,馬鳴的『佛所行讚』,是古來被 稱為佛傳文學中的白眉。又『佛本行集經』六十卷,也是在佛傳中的最詳細的。 可是我卻不得不說,那些對於我們,絕不是傑出的佛傳。因為,那些並沒有為我 們,傳出釋迦的真正形象。而且也不容許我們用親近感覺去跟這位大師晤面。那 些傳記作者的用心,很明顯地,要把他裝扮得很莊嚴,而將他捧到幽玄的那一邊 去。當然那是出於善意,而我們對於他們的敬虔善意也並不懷疑。因為他們以為 這樣做,才是對於釋迦的敬虔表現,而且他們的時代也的確要那樣做。神話的手 法是比現在的很多手段更加有效,將他神秘化可以感動現在人們所不能想像的敬 虔之情。
不過,對於我們,事情已經有了變化。因為對於我們那只是『以善意,將這 一個人格的真相,推到詩想和空想的背後。』而已。而使活在這個世上的大師活 生生的形象,反而被沖淡,而以那種天上的師的空想的形象來取代它。
經典的成立
魯南在他的『耶穌傳』裡,攻擊於福音書中的有關耶穌言行描 寫的話語,對於我們有將它做『他山之石』玩味的價值。
『原來傳述耶穌的形象給我們的福音書記者們本身,都是比他所談的人物以 下的人,所以無法爬到他的高度,而始終將他描錯。他們所寫的東西,充滿著缺 陷和誤會。我們在每一行,都可以看出崇高優美的原作,被編者們的手所偽作。 那是因為他們無法了解原作,而且他們也只能把握思想的一半,其他的以他們自 己的思想來充塞它。要之,耶穌的性格,不但沒有被傳記作者的手將它加美,反 而被變小。所以批評說,如要知道耶穌的真正形象,必須要遠離因弟子們的庸碌 精神所造成的一連串誤會。弟子們照著他們的見解描畫耶穌,往往為著要使他偉 大,其實反而使它變小。』
不用說,福音書對於他們,是信仰的最高依據。而魯南也想超越它,以接近 耶穌本人的真相。所以我們想,如果他沒有這種決心,這個卓越的實證主義宗教 史家,也絕不能夠將耶穌.基督帶來近代人的身邊。
『佛所行讚』,和『佛本行集經』,都同樣在我們的所謂的『大藏經』裡佔 有著它的位置。經對於我們,也同樣,一定是信的最高依據。釋尊臨死時,對比 丘們這樣說:『我所講所教的教法和戒律,在我死後就是你們的師。』那是很適 合於做這個師的最後教示,該教示所有的意義非常重要。所以記載著那些教法和 戒律的經,對於想做釋尊滅後的弟子的我們,應該將它當做師本人予以尊崇敬仰 。不過,雖然這樣說,卻要容許我們尖銳地發揮我們的批判精神,去檢討是那一 部經,較為正確地記載著那些教法或戒律。
經是梵文Sutra的譯語,音譯為修多羅。 它的本來的意思『經系』──所以 譯為經──好像摘花的孩子們用『經系』穿花圈那樣,將釋尊所講所教的話語, 貫串在一起使它不散佚的,那就是經。所以,應該要以能夠正確地記載釋尊的言 行,或精神的,做經典的第一義是不待言的。但是,能充足該第一義,並不是容 易的事。我們知道釋尊滅後的弟子們,為著它,多麼地用力。
釋尊的十大弟子中,有一個叫做大迦葉的。他與釋尊分道,和很多的比丘們 一起遊行,在途中碰到一個婆羅門才知道師已經入滅。那時,在悲嘆著的比丘們 當中,有一個人放言說:『朋友,不必悲傷。我們現在已經得到自由。』耳聞著 它的大迦葉,因憂慮著真正的教法和戒律不久將淆亂和污濁,所以聚集主要的長 老們,從事所謂的結集工作。結集,簡單說,就是經典的編纂事業,可是在文字 還沒有被常用的當時,只有靠各人的記憶,將它確立,以外沒有別的方法。據所 載,該結集方法如下開。
阿難,因為是師的侍者,所以關於師在什麼地方講什麼教示,他最清楚。所 以,關於教法以他為中心。優波離,持戒最嚴,於持戒為弟子中的第一。關於戒 律以他為誦出者。於是,以誦出者為中心,來檢討師在什麼地方,對什麼人,講 什麼教示,或師在什麼地方,以什麼因緣制定什麼戒律。檢討的結果,若以為是 真正的,列座的比丘們,同聲誦念。
因此,結集又被稱為『等誦』。比丘們全部都以同樣的文言,經由該『等誦 』所確認的教法或戒律,在各人的記憶中加以確立。到此,教法和戒律被加以整 理和統一,得對於異端邪說的侵入確立自守的準備。那種精神,經典中有大迦葉 於提倡結集時的話語,記載說::『朋友們,我們應該將法和律結集以免非法興 而使正法衰,非律興而使正律衰,說非法的強而說正法的弱,說非律的強而說正 律的弱。』
可是,這樣卻不能完全防止非法非律的侵入。因為結集的歷史本身,很明白 地將它告訴我們。第二次結集,於它之後一百年舉行。關於它的因緣,經典說, 遭到『十事非法』。對於非法非律的主張或行為,又必須重新講說正法和正律, 自己衛護。第三次結集,又於經過一百年後舉行。經典關於它的因緣說,因『於 聖教生出種種的濁、垢、和障』,所以必須將它『洗掉』。
我們以為那些人們的努力是很寶貴的。與它同時,不能不覺得要將教法或戒 律正確地承傳是多麼地困難,而且又須要不斷的努力。又,如將這種努力一時的 放鬆的話,會變成怎麼樣呢?或者,以那種努力,也許不能完全阻止非法非律的 侵入也有可能。所以我們,對於那一部經比較能正確地承傳該教法或戒律,便不 得不發動尖銳的批判精神,理由也就在這個地方。
阿含部經典的價值
佛教的經典,將它總稱做『三藏』。藏,是將一切文義 收藏的意思,大別之,為法藏(經藏)和律藏及論藏三種,所以,叫做三藏。其 中,法藏是載錄釋尊一代教法的有著經典總括之稱的釋尊之教,因為是全部根據 法、符合法而為正法的表現,所以稱它做教法,或單純地叫它做法。而將這種教 法全部收集的為法藏,或稱經藏。要從其他二藏,識別屬於這種藏的當然要看它 的內容,又從它的形式於冒頭有『如是我聞』或『聞如是』句子的也可以知道。
『如是我聞』──『我所聽到的是這樣』。所有的經於它的冒頭這樣說的理 由不是別的,因為那些都是釋尊為比丘們,或為在俗的信徒們,或為外道們所講 的,所以是如來的教法。因此,因為是經,所以必須是任何人都可以說『我所聽 到的是這樣』。可是,據現在的學者們研究結果,『如是我聞』這句話,在很多 的經都只是形式而已,是所謂的『後人的假託』。雖然採取釋尊說法的形式,其 實是後人所作,那些都不是真正的『我所聽到的是這樣』,是單純地具備著經的 形式而已。所謂的大乘經典,全部都是這種情形。
當然,我們於那種場合,也不懷疑作者們的善意。而且還可以認為是作者們 的高邁精神,為著要即應時代而遂行佛教原理的新的展開。因此,那些經典也成 為很多人所尊崇的對象。
可是樸實的釋尊活生生的形象,是無法在這裡找到它的。不經修飾的釋尊活 生生的話語,也無法在那裡看到它。那是因為,那些作者們,並不是親自見到活 生生的釋尊形象,也沒有親耳聽到活生生的釋尊所說的話語。
那麼,那一部經典,是真正『我所聽到的是這樣』的經?那,除了所謂的『 阿含部』的經典以外其他沒有。 阿含,是梵文Agama的音譯,它的意思是『來』 。是指所傳來的或所傳承的而說。即我們在上面已經說過那樣,是初期的佛教教 團長老們,將大師在某某些地方,講某某些教示,它的因緣是這樣這樣,以他們 的眼睛所看到的,耳朵所聽到的彼此回應,互相訂正錯誤,互相誦念,而在各人 的記憶中確立它的那種結果,不久用文字將它寫定的,就是阿含部的諸經。所以 ,那些,歷史的看待不但是佛教經典中的最古的,也可以說所傳的是最接近釋尊 的思想言行真相的經典。
當然,阿含部諸經,也並不是完全不含有誤謬和其他夾雜物的。因為也有先 於師去世的舍利弗,竟然出現在記載入滅前後事情的『遊行經』裡的矛盾。又很 明顯地,也有出自弟子們『庸碌的精神』的誤會,或者也有『要使他偉大,其實 反而使他變小』的描寫。所以,我們的批判精神也不能對於它無所發動。不過, 我們如想要見師,想與師面晤,阿含經是最可信憑的資料,這無可懷疑。
清澤滿之,將阿含經做他自己的『三部經』之一,他曾經說:『特別是阿含 經,釋尊諄諄地教訓弟子們的光景,現在湧在我們眼前,令人感激不盡。』而該 經的最大價值,也就在這些地方。我在這裡,深深地覺得用多麼巧妙的表現,多 麼地堆積莊嚴的言詞,也萬萬不及它所有的那樸素真實的堅韌。冒頭詞的『如是 我聞』,告訴我們可以完完全全的毫無折扣地接受的經文就在這裡。所以,在那 裡的釋尊形像,使我們覺得他在我們的身邊,在那裡所說的釋尊話語,充滿著人 間的親切。那些已經是與天界的神話完全無關,而為跟我們一樣在這個地上營生 ,實現了人們所能窮究的最高生活方式與言行思想。那個人對於我們,已經不是 神龕裡的禮拜對象,而是鼓勵我們引導我們的不折不扣的導師。
我想根據這種資料,描畫這樣的大師的真正形象。而且祈願我能因見到他的 真正形象而賜給我勇氣,往人間向上的一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