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為簡單(意想不到的自由 (Unexpected Freedom))
極為簡單 (Profoundly Simple)
位於幫哇(Bung Wai)的「國際森林道場」(The International Forest Monastery)的住持曾表達過希望能到歐洲各地的道場參訪,並在那裡閉關一段時間。除了需要有人在他離開期間暫代職責外,一切都已安排妥當。而我在英國住了十二年,正好也有意回到亞洲,因此當我於1993年前往泰國、有一個較長假期停留於,那片我年輕時作為沙彌,接受僧團訓練的土地時;心中充滿了喜悅。
當我再次踏入寺院大門時,暮色已漸漸降臨。受到老朋友與新面孔的歡迎,讓我感到緊張、感恩與驚喜的複雜情緒。自從當年離開那裡之後,內在與外在都歷經了許多變化。這地方既熟悉,又彷彿換了模樣。森林中那種深沉包圍的寧靜,與野花的芳香和焚香的氣息交織在一起;將我帶回到二十四歲那年,心中懷抱著對神秘體驗的渴望,卻又奇妙地無所期待。只是如今,從燈火通明的幫哇村傳來電器聲響,田野間迴盪著村裡家家戶戶(不再只有村長一家)所傳出的電視與音響聲。
過了一兩天,我發現這座寺院其實並沒有太大的改變。雖然從烏汶(Ubon)府城通往寺院的土路已鋪上柏油,田間的水牛也被耕耘機取代,但寺裡的水仍須以人力從井裡汲取;落葉依舊每日清掃;袈裟的染料仍須費力從菠蘿蜜樹中熬煮汁液來製作;夜晚閱讀仍靠蠟燭照明。那句深具上座部森林傳統精神的話語:「保持簡單」,依然迴盪不息;如同寺院那口可以傳到數里外的悠揚鐘聲,即使在現代新興的噪音中,也清晰可聞。
寺院的日常作息比我預想的更為彈性;因此我有時間重新與其他常住僧侶建立聯繫,也有機會與當地村民交談。奇妙的是,他們似乎還記得,我們這些當年於1974年寺院創建初期,曾居住於此的僧人。年長者依舊保持著一輩子嚼檳榔的習慣,也未曾失去那種發自內心、無牙卻燦爛的笑容。我們交換著來自世界各地寺院的發展近況;其中的一些國家,他們甚至從未聽過。
機緣巧合下,我在這段期間,有幸造訪泰國東北部的一些禪修大師,其中也包括我第一位導師——自十八年前離開他所在的寺院後,我便未曾再與他見過面。尊者阿瞻‧帖(Ajahn Tate)是一位備受尊敬的老師;輩分比阿瞻‧查略長,並曾於1930年代追隨阿瞻‧曼(Ajahn Mun)修行。他十四歲即出家,終其一生專心致志於佛法的修行與弘揚。他與阿瞻‧查同樣都是泰國佛教界德高望重的老師,後來創建了興瑪汴寺(Hin Mark Peng)並定居於彼處。我造訪泰國期間,他住在附近的洞窟道場——已故阿瞻‧放(Ajahn Fun)曾駐錫的「譚坎寺」(Wat Tum Karm)。我深感無比幸運,能在出家初期的幾個月,於他座下修行,之後才轉而跟隨阿瞻‧查修學。
當我第一次前往依止阿瞻‧帖時,他已七十四歲,且剛被診斷出罹患白血病。十八年後的那時,他依然奇蹟似地為尋求協助的人提供指導。因此,我懷著無比的喜悅與期待,加入了一行人北上幾小時的車程,前往向他致敬。「我該帶什麼禮物給他?他還記得我嗎?」——這類興奮的思緒、早年困苦歲月的回憶,以及如孩童般的欣喜之情充滿我的心頭。
即使在我初次與他共住的時候,他就已擁有一種慈祥祖父般的氣質。如今九十三歲的他,體力所剩無幾;但雙眼仍閃耀著光芒,柔和而清亮略高的嗓音依然清晰,他的皮膚也透著光澤。當我恭敬頂禮、滿懷感恩之情時,哽咽難語。雖然我平時用泰語交流尚算流暢,這時仍得請另一位僧侶代為表達我重逢的激動與欣喜。他沒有認出我來,這並不重要;當我再度坐在他足前,我心想:「真是不可思議!當年我剛剛出家為森林僧,心中掙扎不已、忍受著內心猛烈的火焰;如今卻感受到如此的幸福!這真是太奇妙了!」
阿瞻‧帖是我戒師——曼谷僧王寺(Wat Bovornives)的頌德‧尼亞那三瓦拉長老(Somdet Nyanasamvara)的禪修導師;而我最初是透過他教導的譯本接觸到這些法語。後來我在曼谷偶遇幾位他的弟子,對他們的行為舉止與外在表現深感佩服;因此在戒師的鼓勵下,我遷往泰國鄉間,在興瑪汴寺度過了出家後的第一個雨安居(vassa)。同行的還有一位我在曼谷認識的西方僧人,我們曾在澳洲差不多同一時期參加禪修營,彼此對能夠與這位偉大導師共住修行都抱有濃厚興趣。興瑪汴寺是一座偏遠的森林寺院,位於湄公河畔,離寮國首都永珍上游約三十英里。我居住期間,寮國正遭受共產政權入侵。我的茅蓬建在河岸高崖上。剛到時,我們每天清晨會下河洗澡,但隨著泰寮關係惡化,俄軍在湄公河上開始巡邏、槍聲頻仍,已無法安心下河。
居住在戰區,自然使我的修行體驗愈加強烈。當時我正努力適應當地飲食與氣候,語言也完全不通。在我來自的紐西蘭,森林生活是一種享受——沒有毒蛇、蠍子,甚至連螞蟻都很少。但在亞洲的熱帶森林中,夜裡入睡前必須特別小心是否有蛇先鑽進了被褥。有時半夜醒來,身上爬滿了會蜇人的螞蟻;整間茅蓬的牆壁彷彿都在晃動,因為整棟建築都被密密麻麻的螞蟻爬滿了。
心與心的活動(心所)
在我與同伴首次接受阿瞻‧帖面談的時候,他非常關心我們的修行。既然我們打算在他的寺院中至少住一整個雨安居,他便請我們前往他的茅蓬,想了解我們對修行的理解。
他問了幾個問題之後,便與我們談了一段時間;其中一句話至今仍深植我心,那句話當時很有份量,現在仍然意義深遠。他透過翻譯說道:「你們修行的任務,就是要分辨出『心』與『心的活動』之間的差異。就這麼簡單。」我至今仍彷彿能聽見他說這句話的語氣——聲音溫和卻堅定飽滿,蘊含著豐富的經驗與不可動搖的智慧。我原本沒料到他會說出如此直截了當的話,也許我預期的是什麼複雜難解的深奧教誨,但當我聽到他這麼說時,我心中浮現的反應是:「是的,我明白了,我能理解。」
向內觀察,引導注意力,以便我們親自深入了解什麼是心,什麼是心的活動:這過去是,現在仍然是我禪修和探究的基礎。他使用的詞語是 jit 和 argarn kong jit。Citta 是一個巴利語詞,在泰語中縮短為 jit,兩個詞都意為「心」或「意(識)」。Argarn kong jit 的意思是「心的活動」。
我聽過很多關於修行禪那的狀態,以及獲得不同層次的證悟和洞見的討論。但阿瞻‧帖所指出的,是我們在修行中不應被這些概念、體驗、感受或心理印象所分散注意力。我們應將它們單純地看作「心的活動」而已,它們都是心的內容。如果說「心」或「意識」(citta)如同一片大海,那麼「心的活動」就如同海面上的波浪。我們的修行,應當是學會如實觀照這些波浪,只是浮現於大海表面的波動罷了。
我們大多數人經常被「心的活動」牽著走。我自己也仍會被心中的波浪、念頭的起伏捲入其中,忘失了覺察、失去了觀照的角度。修行的意義,就是要記得那個觀照;並培養一種能夠分辨能知與所知是不同的能力。我們可以覺知身體的感受、情緒、能量流動、心的造作、念頭、印象、概念、記憶與幻想——這些全都需要被如實認知為「心的活動」(心所)。如果我們沒有將它們視為活動,會發生什麼?我們就會與這些活動認同,落入其中,被它們牽著走。
日本佛教中有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可以笑,但不要迷失於笑中;可以哭,但不要迷失於哭中。」我們也可以說:「可以思考,但不要迷失於思考;可以享受,但不要迷失於享樂。」
有些人初次接觸佛法或佛教禪修時,會誤以為「平靜」就是把心裡的一切內容都清除,使內心變得空白。的確,在禪修中,有時會出現心非常開闊、空靈寂靜的狀態,好像什麼都沒在發生。然而,這並不表示我們已經成道、開悟。在這樣的空曠、清明、寧靜中,我們可能會感受到某種生命力與愉悅感,如果沒有適當的教導與準備,就容易誤以為:「啊!就是這個了!這種美好的感覺就是修行的目的!」但阿瞻‧帖提醒我們:即使這種美好感受,也只是「心的活動」之一。
修行的要點,是如實觀照這一切活動與其所依止之處之間的關係。那麼,這些活動是依附在哪裡而展現出來的?是什麼在覺知這些?我們應該培養的是能同時覺察,心與心的狀態,是不同的那份能力。
努力去憶念
這份教導,是我從阿瞻‧帖那裡收到的第一份法的贈禮,極為珍貴;也成為我至今持續修行的基礎。當時我是個充滿熱情的初學者,在禪修中已有過幾次愉悅的體驗。我決心在修行上有所成就,並投入巨大努力。每天一大早便起床;迨托缽回來後,吃完一天唯一的一餐、稍作休息,接著我便會投入整日的靜坐與經行。
寺裡幾乎沒有英文書,我能找到的少數幾本,我都認真地閱讀、思索過。由於語言不通,我與人交談的機會也不多。另一位西方僧人則專注於修習「死隨念」(這是佛陀經常推薦,也是森林傳統所重視的一種修法),他似乎對我也不太理會。隨著時間過去,我的模樣越來越像死人,我猜他後來甚至把我當成禪修的所緣。
我對以糯米飯、醃魚和辣椒為主的飲食實在不太適應;體重大幅下降。但我已承諾留下來度過整個三個月的雨安居,而這份承諾也加深了修行的強度。
在這段強化修行的安居期間,我確實感受到一些努力帶來的益處。大約在三個月的中期,就在我二十四歲生日的前一兩晚;我經歷了一次至今仍歷歷在目的「清明」體驗。那是完全自發的,我並沒有進行什麼特別的修法。當時我正與其他僧眾一同圍坐參加晚課(puja),地點是那座非常簡陋且四面通風的木造建築;毫無美感、地上鋪著草蓆、地板只是水泥抹平而已。我們如往常一樣誦經,蚊子一樣叮咬著人,膝蓋依舊疼痛著。
毫無預警地,我突然進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澄澈狀態——既自然又奇妙,前所未有的身心明朗與幸福感。那種視角彷彿揭示了一種本就存在的真相。因為事實上,事物一直都是那樣的,只是我先前未曾覺察而已。當晚課結束時,我感到心境無比高昂,便向一位僧侶提起此事。他說:「我們去跟阿瞻‧帖談談吧。」
寺院裡有個傳統,每晚晚課後,會有八到十位僧人一起前往阿瞻‧帖的寮房為他按摩。泰式按摩相當猛烈——你必須用盡力氣將手肘深壓進去。那些泰國僧人會全力按摩阿瞻‧帖;有人按他的腳、有人按腿、有人按手臂,個個都毫不留情。他每晚都接受這種「泰式酷刑」。
那晚,當我們談到我發生的那段經歷時,他突然停止按摩,坐起身來說:「我想聽得更詳細一些。」於是我向他解釋了我所體驗到的內容。那一晚,他給了我另一句我至今仍認為極具價值的修行指導。
他說:「你所體驗到的這種清明、正念與如實知見,非常好。從現在開始,你修行的重點就是:要更快地記起這種狀態。」我們透過翻譯交談,並不輕鬆。如果能直接溝通,他或許會說「持續在當下練習,並學會更快回到這樣清晰的觀照之中。就這麼簡單——努力去記起來。」
漸漸地,只要用對努力方式、持續地練習,正如你們許多人已體驗過的,我們確實能夠有所改變。
直到七年後,在英國冬季禪修中,我裹著毛毯坐著,才更深刻地體會到阿瞻‧帖當晚所說話語的意義。那次談話之後,我彷彿墮入了地獄。那晚所經歷的深刻而奇妙的覺知體驗,隨即被一連串極度痛苦的心境取而代之;那是難以言喻、可怕的自我懷疑。因此,我經常談到「為修行做好充分準備」的重要性。當時的我,剛剛脫離嬉皮文化的浪潮。在與阿瞻‧帖相處的前幾個月,我才離開了我一直居住的社區;接著徒步穿越澳洲的沙漠。之後,我跳島遊歷印尼;在帝汶潛水,在爪哇島體驗蠟染畫,接著沿著馬來西亞的海灘度假村與餐館一路北上,來到泰國。隨後,我便剃了頭、穿上僧袍,開始這段強度極高的修行生活。我確實尚未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
感謝阿瞻‧帖的慈悲與持續關照,我得以撐過那些難以忍受的狀態。但又過了約莫七年,我才真正體會到他那次所給予教導的價值。現在,我鼓勵大家努力去「憶念」。有時,我們會忘記曾經學到的東西,於是低估了自己曾經擁有的體驗、曾經付出的努力與曾經產生的洞見。阿姜‧查曾用一個比喻來形容這種情況;他說:「正念與理解的瞬間就像水龍頭滴下的水滴。剛開始是滴——滴——滴,滴與滴之間的間隔很長。」若我們在這些間隙期間失去警覺、陷入妄念,被心中的內容(心所)與感官經驗牽著走;我們可能會認為那些正念的片段是偶然的、不真實的,甚至否定它們。但阿姜‧查說:「只要持之以恆地努力,那些片段會變成滴、滴、滴,然後滴滴滴,最後匯成一股細流。」透過持續不斷的努力,我們終將進入一條持續不斷的「正念之長流」中。那些覺知的瞬間雖仍是同樣的片段,但已變得連續、不間斷。
我們會忘記,但好消息是:我們可以憶念。我們坐下來進行正式禪修,將身心聚合起來,安住於寂靜中;我們重新獲得觀照的視角,我們憶念著而後重新記起來。但接著心又會跑開。我們可能想:「要是我當時沒做那件事就好了」,或「他們怎麼會說出那種話?」又或是心跑到未來,想著:「我買了明天的票嗎?我把它放在哪裡了?」我們就這樣被捲入、迷失,但隨後又會憶念起來,因為我們的內心承諾要「記得」。如果我們只是單純地憶念,那就已經很好;但若我們加上一種評斷心:「我不該忘記,我的修行真是糟透了」,那我們就又再一次迷失了。關鍵是「憶念」本身,不需耽溺於「遺忘」的懊悔之中。
保持謹慎
阿瞻‧帖的叮嚀是:「你所要做的,就是更快地記得。」在那次雨安居期間,我持續努力、非常精進,儘管此時我已深陷絕望、偶爾的恐懼、焦躁與極度的不適,那段時間的修行幾乎變成一種求生的掙扎。雨安居結束時,我的身體狀況非常差。他們決定送我到曼谷接受身體檢查與休養,最後我甚至住進了醫院。在離開前,我見了阿瞻‧帖一面,他給了我第三項既重要又受用的指導。他說這番話時充滿慈悲與智慧,並非只是對我好心,而是出自對修行道路本質的深刻洞察。他說:「要小心。」我至今仍清晰記得他說這話的語氣。他說:「你內心深處非常脆弱——請好好照顧。」
我經常在阿魯那‧寶山寺(Aruna Ratanagiri)晚課禪修開始時,帶領大家一起安住內心,說:「用心地覺察……」我認為,在很多情況下,我們甚至可以將「小心謹慎」(carefulness)視為「正念」(mindfulness)的另一個表達。以我當時那種身心俱疲的狀態,阿瞻‧帖那句話恰如其分。那時的我極度痛苦,很容易對自己失去善意,變得粗心大意。你知道,一旦人稍微沮喪,就容易責怪——總覺得一定是某人做錯了什麼。當我們不快樂時,很難不將錯誤歸咎於某個人,甚至包括自己。
但當我們感到痛苦時,真正需要的,是一種單純願意與這份痛苦共處的心。如果我們不夠小心,就會說出「一定是哪裡出問題了」這樣的話,而這樣的說法,其實幫不了忙。我們或是在內心自言自語,或是向外發洩,但這種「歸咎」的反應,源自於我們對痛苦、悲傷或苦難的錯誤認知——把它當作某種「錯誤」的結果。我們沒有以如實的態度去接納它、感受它,允許它發生;我們缺乏那份「覺知」,去看見這些只是發生於「覺知中」的活動。
正因為我們沒有這樣的觀照視角,所以我們才會掙扎,想要「解決」痛苦,設法擺脫它。我們會說「事情出錯了,是某人的錯」,這其實是一種對不愉快經驗的粗心應對方式。而這種慣性反應,其實正是我所說的「強迫性評斷心」的表現。阿瞻‧帖臨別時送我的那句話「要小心」,雖不帶理論詮釋,卻直指核心,讓我對直觀有所領悟。直接提醒了我這一點。
一心
我最後一次從阿瞻‧帖那裡收到教導,是在1993年;與幫哇(Bung Wai)的一行人一起拜訪他時。他在那次會面後僅過了幾個月,便於九十四歲高齡捨報了。
我們坐得離他很近,這樣他就不必費力說話。他看起來非常虛弱疲憊,因此,我幾乎不好意思嘗試與他交談;僅僅是坐在他身邊,就已足夠。然而,他仍懷著明顯的興致與慈悲,回應我們所提出的問題。當天前來參訪的其他人早已離開,只剩我們這個小團體留下。我記得,那時有位年輕比丘問阿瞻‧帖,是否能用一句話總結佛陀教法的精髓。他說:「佛教,你想要佛教的定義?」他接著回答:「佛教就是一心。」(one-pointedness of mind;泰語:ekaggata jit)。
佛法已有無數文字與言論加以詮釋與探討,而像阿瞻‧帖這樣的聖者,能以如此清晰、簡潔的方式表達修行之道,無疑是一份極其珍貴的法之贈禮。
對尚未具備修行基礎的人而言,阿瞻‧帖所說的這句話,或許難以理解。即便是對已有些許修行經驗者而言,許多人也尚未真正學會如何清明、正念地、覺照地住於「一心」中。若我們曾對「一心」有過哪怕一點點體會,就會明白那種分散、散亂的心,是一種困惑而扭曲事物真相的狀態。在這種情況下,本應自然湧現的內在安穩與清明便被遮蔽了。
我們之中許多人,早年的人生都長期處於這種障礙狀態。我們曾費盡心思地嘗試建立「正確」的哲學、「正確」的政治立場、「正確」的生活方式、人際關係與社會制度;希望藉此找到對生命感到一種滿意狀態。但直到我參加第一次禪修營,學會將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學會不追隨妄念與干擾,那時我才真正發現或揭示出,當心專注時,所自然流露的安樂狀態。
在那之前,我一直以為要靠做某件事、或執取某些外在東西,才能感到快樂。當我們記起、或重新連結到內心那份自然的良善(那份寧靜、平和、清明與安住之心);那麼,我們對這個世界的觀照也會隨之改變。世界仍然一直是它原本的模樣;仍然有樂與苦,有強烈與平淡的種種感受;仍有不公與掙扎,也有失望、喜悅、歡欣與幸福。然而,當我們清楚地看見這一切皆是無常、皆會生起與滅去時,我們便不再依照內在(習性)的偏好去執著於任何一種特定經驗。我們轉而將注意力投注於:理解經驗的本質。
因此,我所記得的阿瞻‧帖的第四項教導是:真正值得我們用心培養的,不是對佛教理論的高深理解,也不是累積大量禪修經驗與開悟片段,而是培養一種能力——學會更自在、更頻繁地住於「一心」中。當我們真正認識這個狀態,並能將它正確地導向於「道」時,我們便處在最有利於修行進展的位置上。
對於這四項簡單卻極其深刻且契合修行本質的教導,我將永懷感恩阿瞻‧帖。我也很高興能與各位分享。
謝謝大家的聆聽。
網路中文版: 2008-04-08
網路中文版(本版):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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