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訊更新日期: 87('98)/11/23


第五章 法次法向-以禪緣破蓋緣

前言

法次法向又叫法隨法行,一步一步的走叫法次法,向就是一個方向,指修行的方法要依步驟來,一步一步很安穩、很妥當,向著八正道,也就是向著解脫道而行。

法次法向又叫三依一向,就是依遠離﹙遠離人我對待之我慢。﹚依離欲﹙離欲染,對五蓋失去興趣,不再追逐五蓋之相。﹚依滅﹙不斷見「未生」,不斷見「已滅」。﹚向於捨﹙一切為涅槃寂靜。﹚意思是每一個依都以捨為方向,一切所依都是為了要解脫。一切無論怎樣的依靠,都要迴向解脫、迴向涅槃寂靜。捨就是離兩邊、超越兩邊、無取無著、涅槃寂靜、究竟解脫的意思。

佛陀留下一條八正道,可以讓人們自由自在的過日子,這個見證來自於離苦,來自於無漏、無依。無漏無依要有一定的認識,要出離世間,這是證初果最基本的法,叫法次法向、法隨法行。

真的進入向初果,一天二十四小時只親近善知識、聽聞正法、如理作意、如理精進,不接觸其他。一切的不如法都不反應,當下每一個觸境都以「無常、苦、無我」來思惟。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咀嚼這個東西,整個人都泡在法乳裡,融入法裡面。整個人都用法來思考,來作意,整個心都向著出離。向初果的第一個條件就是正知正念,完全用正知出入息來配合,隨時對境界有「離」。

我們複習一下,正知正念要以根本作意為滋養。什麼叫根本作意?它是連根拔除你對世間常、樂、我、淨的迷執和迷想。也就是「無常、苦、無我」的作意。你要真的能夠「無常、苦、無我」的作意,你才能夠進入法次法向。

八正道的正見,最重要的是正見苦,它是跟著「無間根本作意」來,所以叫「無時不見苦」,也可以說無時不見無常,無時不見無我。

要無間根本作意,就要繼續的「正知正念」,如此才能展開真正的無時不見苦。你展開了無時不見苦,才有辦法氣吞山河,才有辦法取一個「六道眾生輪迴苦難相」,才不會分別彼此、親疏。

無時不見苦不只是見你我的苦,而是你我的苦和這個世間不可分啊!是因為整個世間在受苦,所以你在受苦、我在受苦,所不同的是修行的見證,能夠見證到離繫的覺受。不管你見到自己的苦或對方的苦,這個苦是連在一起的。你的苦在於你的不可意境,在於你的取角加強了那個不可意境,對方的苦也是如此,我們說過彼此都是對方的境與鏡。到處都是六道輪迴,怎麼可能可意?整個世間在受苦,你如何能不苦?除非你是個絕緣體,不然人類的特性就是見眾生受苦於心不忍啊!你如何可能見眾生苦而不苦呢?你如何可能眼不見為淨呢?你如何可能一再逃避眾生在受苦的事實呢?血淋淋的事實啊!

所以,所謂「無時不見苦」,是因為見苦的同時生相,生「六道眾生輪迴苦難相」,看到苦,就看到緣起。你所看到的苦,不是個體五蘊在受苦,是一切的五蘊在受苦。你能想像,所有的六根觸都是可意境,還會有苦嗎?

我們學佛以後,知道一切都是不可能逃避的,所以只好去面對,你用「我」去面對的話,根本承擔不起,苦不堪言,你的「我」只好破掉,變「緣起」。你不過是緣起的一個波浪,是世間苦的波浪,你只是世間不可意的震盪之一。你還沒有進入涅槃不動,你就一定在這個不可意裡,你唯一能做的,就是離繫;唯一能做的,就是看到貪瞋痴是不可承受的重而放下。

去看到這是你的取角﹙是你要的﹚在決定,這個不可意的取角沒有轉的話,你一直在受苦,你怎麼可能去承擔一天二十四小時的苦?我們要想辦法在那個不可意境裡來練習接受,重新取角,重新讓自己能更有深度的面對問題。

不可意境不能接受的話,可意境更難,因為可意境是一種喜貪,不可意境是一種排斥,你要看到喜貪的苦,更難。所以,如何能見到苦不再增加,就是離境,一再的離。

面對自己不能以慈悲喜捨來面對境界時,我們不逞強,寧可少觸,只有少觸才能省力,這個省力就是指能慈悲喜捨的面對。你要緊緊貼住境界,又要重新取角,那就是所謂「心離」,就是當下能轉向慈悲喜捨,你沒有更好的選擇,你要看到這一點。願意粉身碎骨,也不見得很難。但一定要給自己時空,儘量安住呼吸,體會呼吸跟境界的關係,能安住呼吸,就能安住境界,因為呼吸就是境界。

六根對六境的取角就決定了你整個世界,每一次的「離」就等於重新做人,能重新做人,才有可能重新取角,重新看待事情。

離﹙身離↓心離↓依離﹚

身離

離的第一步是不逞強。說離不是輕鬆、自然,難道要說逞強才是輕鬆、自在?這是顛倒知見,是不知欲望銷磨身心,是於四食無知無見。

每當遇到境界﹙如嫉妒心﹚,知患即離,等身心調整到較佳狀況再面對境界,這只能算是喘口氣,不能說是逃避。再度面對境界仍有困難時,則二度離境,再三度面對,不嫌反覆多次練習。

能離則離,不能離則安住。能離而不離是愚痴﹙顛倒﹚,不能離而欲離是妄想。

身離是最初步的功夫,你隨時能夠安住呼吸,隨時對境界有一個距離。因為對境有一個距離,雜念進來時就不會緊緊抓住。你只是看而不抓,它變化的時候,你能跟著變化,但不是抓,不是捲進去,是有距離的看。最簡單的身離就是安住呼吸,離開現場,離開那個境,隨時都離開境。境界是一直來的,你就像流水那樣,一直跟著,一直跟著,這叫一境一念,念念不住,叫身離。

身離指離開現場,沉默不做反應,觀察呼吸﹙即是守護意根﹚或觀察丹田起伏。這是一個暫時的離欲,特別指隨順忍,完全接受現狀,毫無對立,但也沒有擁護現狀。先沉住氣,沉著不是壓抑,從容沒有急迫,沒有非那樣不可,不逞強。

六根觸對境界要做到沒有對立、沒有逞強,非先做到「身離」不可,身離的另一個含意是沒有非要不可的觸境。真的能選擇進退,進則承擔,退則安住,不管進或退,一律做到身念住,安住於地水火風的觀察。

選擇觀呼吸或觀丹田起伏,皆系以風為所緣、為業處,是因為生滅起落明顯。而且風﹙息﹚與身、受、心、法的關係最根本。安住呼吸或丹田,容易生喜,喜可以提神,容易生樂,樂可以安神,且能調伏身、口、意衝動,收攝六根,進一步則能坦然或超然面對一切受是苦,沒有抗拒、執取,只有慈悲柔軟。

身離是離開五欲境﹙即色、聲、香、味、觸﹚的牽引,對順境保持距離,去看到無常不安穩。看到內心竟能在無常不安穩上,以喜﹙浮動﹚為樂,看到這種顛倒,不能收攝的苦,面對順境﹙可意境﹚,多練習觀力。面對逆境也是保持距離,去看到抗拒、排斥是苦上加苦,面對逆境﹙不可意境﹚,多鍛鍊定力。

我們負擔不起誘惑,面對欲貪、瞋習、掉舉、昏沈、傲慢、猶豫、猜疑而逃離五蓋。借善法境轉惡法境,借境轉境、轉不預期為預期,重新給自己時空,面對一切觸,能做到惡、不善法不生,已生之惡令斷,未生之惡令不起。

要隨時離開令我們「愛著」和「礙著」的境界。平時我們總是捨不得離開境界,遇到我們「愛著」的境界,我們就黏在那裡,不願離開。遇到「礙著」的境界,我們也不願離開,喜歡在那裡逞強。能對我們「愛著」和「礙著」的境界保持距離,就叫身離。

喜歡的境界叫愛著,有一個著字,欲貪的意思。不喜歡的境界叫礙著,也有一個著字,瞋恚的意思。愛著、恚著都是黏著。很少有人被罵肯離開現場而安住呼吸,一般人都想罵回去,這就叫恚著。

任何我們沒有辦法不愛著、不恚著的境界,都能夠在那個當下,選擇離開境界,這是最簡單、最基本的修行方法。我們肯離開那個黏著的境,這不是逃避,這是很積極的擇法。唯有給彼此空間,我們才有更大的緩衝、緩衝是給自己離欲染的機會。

我們若沒有能力對人好,就離境,離境可以是五秒鐘、五分鐘、一個晚上、或三天,所以,離境不一定是三天,不一定是一年,離境也可以三秒鐘。你可以隨時回境,但若不能對人笑,就隨時再離境,不要黏著,沒有能力對人慈悲,沒有能力幫助彼此少苦、離苦,就要懂得休息,懂得安住。

別人對我們不好,我們卻不能對別人好的時候,我們要保持一個距離。我們要懂得休息,休息是為了讓我們更有能力善待別人。

你能夠對別人好,卻沒有對別人好,你是「了去」﹙台語﹚!你能夠不對別人壞,卻對別人壞,你也是「了去」!一旦對方死了,或者你死了,沒有機會對別人好的時候,都會覺得遺憾!這種體會要用「死去」去感覺,你才能夠真正的體會出來。

對人好是廣結善緣,你對人好的時候,那個慈悲心會迴向給整個世間,慈悲就會留在世間。對人不好是造惡緣,不值得!無論別人對我們多麼壞,我們永遠不要對人家不好。我們只有兩種選擇,一種是慈悲,一種是休息。休息夠了,再去對人慈悲。

我們要懂得離境,退出境界,退出彼此的接觸,讓彼此有空間,讓彼此重新思考。這就是我們必須要有的戒,我們持這個戒,它很微妙的就能創造一個清淨的界,叫遠離界。遠離界最簡單的就是:永遠不要對人不好,要厭離對人壞的輪轉。有人講離境是消極,我們離境是因為我們只選擇慈悲喜捨對待,不能慈悲就離境,這是非常積極的。

心離

再來是心離,心離就是當下把五蓋轉化成慈悲喜捨。當下的六根觸境就選擇慈悲喜捨,就選擇看著彼此的苦,看彼此的衝動在昇起、在消失。即見苦受是苦,見一切受是苦﹙指行蘊之苦﹚,不要再增加苦,了知苦無你我分別,你我都是世間苦的波浪,「我」不可能因為「你」苦而樂。展現為看到眾生苦的不忍與悲情,一心一意只為少苦、離苦、滅苦,這是斷身見的關鍵。這個動作主要靠悲作意,不忍再添苦,四無量心能令五蓋無所立足。

慈悲喜捨它所看到的,就是六根觸境當下有沒有苦?最根本、最內在、最消極的,是自己有沒有苦?然後再看出去對方有沒有苦?整個注意力都是在看苦跟苦的消失。悲作意就是一直去看苦,一直去面對,一直去感受這個苦是不分你我的,這個苦與眾生沒有解脫是息息相關的。透過見苦,透過慈悲作意,有破身見的作用,因為身見的最大特徵就是分彼此,你是你,我是我,經常在我,我所的思惟上作反應。所以,沒有修慈悲喜捨,要破我見,斷身見是極度困難的。

依離

再來是依離,依離就是三依一向﹙即法次法向﹚。三依一向是出世間法。八正道有世間﹙求福報,好的輪迴﹚與出世間﹙三依一向﹚兩種。後者才算進入「法次法向」。佛陀不是對每個人都講三依一向,對方根器若是塵緣未了,還是要說「世間八正道」,要說「慈悲喜捨」,通俗地說,就是要懂得愛心的實踐。心裡有真正的愛,活著才有信心與真正的快樂。愛能使生命翠綠,視野遼闊,能愛,世間就溫暖,一切隔閡就超越。

身離是外離五欲境的牽引,心離,是內離五蓋,依離是內外離四取。

離指離欲。知道喜貪之患欲很難離開可意、不可意的情緒,很難不騷動眾生的苦樂。要超越這兩者,先要忍,接受現實,但不是從中取樂,即不再以欲為樂,而是以離欲為樂,這是世間與出世間的分際。

依離主要展現為看到一切無明觸的顛倒執取﹙常樂我淨﹚與四取﹙欲取、見取、戒禁取、我我所取。﹚見到承擔不起欲取的苦而放下、離、捨。見苦即見苦集,即見苦滅,即見苦滅之道。

此三離一個比一個深刻,每一種離都安住呼吸,都與境有距離。能安住呼吸,就能安住境界,因為呼吸就是境界,去體會呼吸和境界的關係。

法次法向

依遠離

三依一向可以從很多的角度切進去,它有深有淺。淺的就是離開不好的境界,離開惡知識,不聽沒有用的東西,不看沒有用的東西。整個六根離開惡緣,身、口、意離開惡緣。身不造惡業,口不造惡業,意根不去想人家的不好,也不去想要對人不好。不要再去抓對人不好的念頭,去感覺這樣活著好辛苦啊!想到要對人不好的時候,覺得好費力啊!然後,就放下了!去感覺那一種緊抓是很用力的,這種用力帶來很多身心的不安,不值得啊!

深的話,它包括厭離,厭離的意思就不同了。厭離就是與世間劃清界線,不再隨俗流轉。一心一意遠離世間的顛倒妄想;遠離世間趨樂避苦的輪迴;遠離我見、我愛、我慢的葛藤纏繞;遠離世間的三角關係,不再用我慢來看待世間,不再用我慢來看待過去。我們的腦筋裡面記一大堆的過去,一大堆的記憶,什麼叫過去心不可得?

依遠離就是要清理我們的整個過去,與過去劃清界線,對過去的抓取全部砍斷。砍斷的方法不是全部忘掉過去,是要用慈悲喜捨來重新過濾。這樣的過濾好像在清掃東西一樣,你總是要做一些清除。就是說我們的過去好像雨水一樣,它已經落下來了,你要不要利用雨水?你要利用就需要過濾,不利用就太可惜了。過去的記憶很多是有用的,很多是沒有用的,怎麼辦?重新面對過去。

如何重新面對過去?用慈悲喜捨來面對。我們有對不起的人,有對不起的事情,有我慢的人,有我慢的事情,重新生起慚愧心來面對。我們在談過去的記憶時,要用慚愧心來談,要用慈悲喜捨的心來談,不要用流水帳的方式談,要用看到貪瞋癡慢疑的心來談。

因為它已經過去了,我們要數落它並不會很困難,但在數落時不是用一種自責的心,也不是用一種後悔的心,而是用慈悲喜捨的心來看待過去,這樣我們才能夠完全的接受過去,沒有排斥。

已經發生的就已經發生,已經不是我,已經發生的都變成境界,已經不是當下的心。如何可能不是當下的心,唯有經過過濾。

那要怎麼過濾?就是用慈悲喜捨重新面對。如果這件事重新發生的話,我會如何重新面對?如果歷史重演的話,我會如何用我現在所學的法重新面對?用這樣的一種心態,用這樣的一種心量,重新面對,這樣才能切斷跟過去的關係。不然的話,過去的影像會不斷浮現,你該說對不起的,沒有說對不起;該說感謝的沒有說感謝;你過去我慢的對象,你沒有覺得慚愧,它就會不斷的干擾你,你的過去沒有辦法過去。

過去要真的過去,現在才能夠生出來,現在才能夠自在,不然就一直活在過去的陰影下。過去會變成一種陰影,會變成一種桎梏,會變成一種牢籠、監獄,會變成一種束縛。本來可以變成有用的東西,卻變成沒有用的東西,不但沒有用,還變成一種妨害。

如何讓我們過去的記憶,不再變成一種阻礙,而變成一種功能,變成一種增上緣,唯有用慈悲喜捨重新面對。把我們對不起的人事,在我們的記憶裡面,在我們的觀想裡面,面對他的眼睛﹙眼神﹚說「對不起」,好好說「對不起」,越由衷越有效,越能夠從心底說「對不起」就越有效。該感謝而沒有感謝的,都要在我們的觀想裡,面對他的眼神說感謝。因為你不說,你會遺憾,你會有遺憾的。

然後重新用慈悲喜捨的眼神面對對方,能嗎?這樣子的練習,每天練習,睡前、睡醒都能練習。它能確保你的夢很清淨,確保我們不會做惡夢。

我們要清理我們的過去,才能夠正知當下,能夠正知當下,才有可能法次法向。依遠離就是完全的接受這個世間的三角關係,不再跟世間爭。看待每一種關係,都看到緣起,超越人我對待,一心一意只為少苦,離苦。

世間就是我們的心跟我們的境的一種交流。每一個「觸」都是心境的交接迴流,心不斷的取相,相濃縮凝結成境。這裡的相是指心向外投射的顛倒作意,非我計我﹙取人我相﹚,非常計常﹙取時間相、壽者相﹚,非樂計樂﹙取世間相、眾生相﹚,非淨計淨﹙涵蓋一切相﹚。佛法說的正是凡夫內在的這種欲求,欲求常、樂、自在﹙要怎樣就怎樣,不要怎樣就不要怎樣﹚、美、淨,這種欲求完全不可得,有一點點欲求就有一點點苦,欲求越大,執取的苦就越大。

心與境迴流中有「相」,此相若依「根本作意配合出入息念」則能乘風破浪,駕輕就熟地取相,取淨相,重新以四無量心取角篩濾,緣此能少「用力消磨」。多作意無常,即不起壽者相;多作意種種界分別,即不起我相;多作意業相續的連番惱苦,即不起人相、眾生相。

有境、有相、有心、此是緣生法;無境、無相、無心,此是諸行止息法,一切都是因緣,我們只有接受、感謝、慈悲喜捨,寂靜迴向。

我們厭離貪瞋痴慢疑的苦。在一切觸境中,我們面臨了極大的壓力,面對了自己不能慈悲喜捨的時候,我們感受到貪瞋痴慢疑,是不可承受的重。好像有人要將五千公斤的舉重扛在你身上,你一點也不會逞強,很自然的放下。當我們感到貪瞋痴慢疑是苦的時候,我們因為受苦而生修行的動力,很自然的想要出離,如果不覺得貪瞋痴慢疑是苦的話,我們就失去修行的動力。

這是「看破」,看破世間相的一種離執的智慧,離執就是一種不再抓取的智慧。

我們要看透世間,看破世間,看得徹徹底底。世間相依相食,這就是苦海。一般人以為世間多重取角,可苦可樂,全在一心,這樣仍會淪落身見,不能離欲而斷無常火,不能見滅而斷我慢。

對治之道,聖弟子取「世間不可樂相」,知見只要有一眾生在受苦,只要生存依賴相食﹙食物鏈﹚,世間就不可能淨,不可能真樂,從此見一切六根所觸,無常生滅,不論可意、不可意尋思,皆與一切眾生五蘊的取角不可分,不忍苦上加苦,唯有出離生死輪迴。

我們說世間是苦,此非由個人的角度來看,而是從整個眾生的觀點來看。事實是眾生在受苦,否則不用慈悲。我們曾說,世間若是淨土,你就無苦難,因為世間有苦難,你才有苦難。所以妳的苦難是世間的苦難。苦難不是你的,不是我的,苦難是世間的。對待這樣的世間,只能慈悲喜捨、寂靜迴向。以最寂靜的心來迴向給世間。

當我們將全世界的苦難放在我們心上的時候,我們才真正的面對我們的心,因為心是一切眾生苦樂的合流相續。我們承認世間有苦有樂,但是整個加起來,它就是苦,只要有%的人在受苦,這個世間就叫做苦,就不能叫做樂。好像你有個最親愛的人,只要其中有一個人在受苦,你就是苦,因為這就是愛啊!你若沒有愛,人生又覺得乏味啊!你想愛,又要無礙﹙台語﹚,唯有涅槃,不然就是四無量心三昧﹙三摩地﹚,慈心三摩地、悲心三摩地、喜心三摩地、捨心三摩地,經典上慈悲喜捨後面都要加三昧、三摩地。

所以,我們想愛,又要無礙、唯有涅槃、唯有進入三摩地,這才是真正的去面對世間,真正的讓心無量。真正面對心,一定要面對世間一切苦難。你只要有不如實面對的地方,就沒有辦法面對心。你沒有辦法面對心,就沒有辦法面對真正的境,就沒有辦法如實取相,如實知見。如實知見就是不能顛倒作意,不能顛倒取相。

依離欲

依離欲就是去看到不管好的欲,或不好的欲都是一種礙,從這個欲所生的樂,都是一種抓癢,一種過癮,不是內心真正平靜的安樂。

再來是去看到每一個境界都是一面鏡子。我們說過境界是河川、心是海,所有的境界都流向心海。你對世間瞭解多少,用什麼角度去取角,取角之後,你對世間眾生所有的解釋就是你的心。你現在的心情好壞,是在於你現在所見、所感覺的世間,你對它所作的解釋,所以,簡單說你的心就是世間,世間在你的心裡而不在心外,心外並沒有世間。

你的每一個眼神、講話、手勢、身軀、面相,都是從你六根所觸,對世間所取的相的綜合體。你看到別人笑,你會從那笑容裡取一個相吸收進來,你看人、聽人說話,你會從別人的表情裡取一相吸收進來。我們隨時都在取相,隨時都在照相的意思。我們也不曾看過自己,我們看到的只是一個鏡中影、只是一個影而已,就像照相,用一個角度來照自己,照出來的只是一個相,並不是真正的自己,你要看到自己,也是透過鏡子,看到鏡中的影而已,所以我們對自己瞭解非常少。

我們今天有沒有歡喜心,那個當下都有一面鏡子,我們若在境鏡中看見自己慈悲、有肚量,就覺得心胸開闊,若看到自己瞋厭棄嫌,就歡喜不起來。你今天的歡喜不歡喜都是因為你看到鏡中的自己,你遇到境界,你心情不好,境鏡照出來你的心情,你無法接受自己的心情,卻說是這面鏡子造成的。但是你沒有去看這個境界本身是一面鏡子,他是一個照妖鏡,也是一個照出佛菩薩的鏡,我們在這鏡子裡是看到一位佛菩薩,還是看到一個妖,或是看到一個六道輪迴的可憐眾生。去看到所有的境界都是我們所取的相。

第二步,我們不但看到境界是我們的一面鏡子,同時看到我們也是對方境界的一面鏡子,這樣我們的慈悲就會不一樣,他也是在境鏡中看見自己的不自在、無法接受,所以他有苦。彼此是對方的鏡子。一個人不喜樂輕安,可以看成他在你所提供的鏡子上取不到如意的相。一般人所謂「看你不順眼」就是把「你」看成鏡子,他在鏡中照見自己醜陋,有種毀鏡的衝動,自己心情不好,身心粗糙,卻怪起鏡子,鏡子就是你。

你是他的鏡子,你能改變鏡子,幫助他取好姿勢角度,幫助他在鏡中看見好看的,慈悲柔軟的相嗎?如果能當然最好,如果不能,最好也寂靜迴向。

每個人的苦樂都相當決定鏡子中所看到的相,接受他們在鏡中照見的相,就是接受世間的苦,就是無我。

我們在境界裡看到他在餓鬼道就是餓鬼道,在畜生道就是畜生道,在阿修羅道就是阿修羅道,每一個境界都在照出他當時輪迴在那一道。

我們能夠真正的從六道輪迴去看一個人,就不會取人相,也不會用自己的標準去作要求,叫做我相。另一個我相的意思較深,是指希望自己長成什麼樣子,照鏡子時會東摸摸西看看。我們照鏡子時,要去照看看自己有沒有慈悲的眼神,能不能微笑,否則,那個美是什麼?是跟誰比?是用誰的標準?我們的美若是沒有慈悲心的流露,又能夠有多美呢?

我們來講一個離欲的境界,我們若能看到欲望是一種礙,一種患,一種負擔的時候,那種感覺是什麼?那種感覺你不必說我要離開欲望,離開欲望是在依遠離第一步就要做到,第一步就是離開欲望,不要去沾染欲望,要一直去看欲望的過患,當看到欲望是一種過患、一種礙,覺得無欲才輕鬆時,欲望就變成一種背景,一切的色、聲、香、味、觸、法都變得很遙遠,就像天上的星星,雖然你會看到,但它就是很遙遠,所以你不必去擺脫欲望,欲望自然離你遠遠的,那個時候,整個世界海闊天空,感覺很輕鬆,那是從離欲而來的一種境界,一種感覺。所以,當你靜坐時,沒有任何聲音會吵到你,所有的聲音,無論它多近,都會感覺它很遙遠,因為你和那個世界不相應。今天我們為什麼被色、聲?所吸引,因為覺得那裡面有東西,有你想要的欲望。在一個離欲界的修行者,他看到裡面沒有東西,所有的六塵,也叫六境,這些境都是我們所取的相,裡面實在是沒有東西,裡面沒有自己想要的欲望,欲望對他來講是一種負擔。所以他可以很遠的欣賞而不被吸引,他與六境毫不相應,感覺就像話不投機半句多,那就是離欲界。

依滅

依滅就是一直去看界蘊處的滅,它與觀無常的不同是,觀無常是一直去看界蘊處何者生、何者滅,看生也看滅,依滅則只看滅,不斷回到「過去已死、未來未生的當下寂靜」,見滅即見無生。

依滅是不作意種種相,唯作意一相。進到無相心三昧的九種次第,到最後只作意「無相界」或「涅槃界」。從無相界出來以後,能夠重新對待諸相。意思是說好像我們眼睛瞎了三十年,第一次睜開眼看東西;好像我們耳聾三十年,第一次張開耳聽聲音,好像一個嬰兒,對這個世間完全沒有成見的看待事情。那種感覺,就是從無相界出來的修行者的感覺。

自然就會看到「諸相非相」,看到諸行無常,空寂不可得,看到人類非常無知。看到,所以不抓,一切依賴的知識、一切依賴的相,都不可靠、不可得,看到,很自然無出力的放下。

一個滅界的修行者,他一切的觸,都是觸世間之滅﹙已生已滅﹚,對一切的看待都是世間的終點。

無相心三昧九次第

一般人的取相是依往昔印象,加上當下的情緒﹙情緒是一種染色﹚,猶如盲者摸象,憑空想像的重覆疊影。

無相心三昧九次第是針對一般人的不正知取相,採取一種漸進的對治。以淨相取代不淨相,以單純想取代不單純、雜染想。在每一個境界、每一個相裡都看到它的壞處,以想為患,即以取相為患。一切想都來自取相,任何取相都有我、我所這種二分的惱患。

首先取世間想﹙或稱村邑想﹚,知道佛法不離世間覺,但是只要依世間就有「飲食男女、利害得失」的欲諍,見諍,要止諍,唯有慈悲喜捨,先做到真能無所求,才能面對世間「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只要不修行、不得解脫,世間永遠紛諍不安,要社會安寧,先求自己心安,能知「世間之患」,有愛就有礙,才能真知出世間同修梵行的殊勝,才能依世間﹙供養﹚而不為世間所繫縛。

此時不作意世間想而作意同修梵行想。這是基於對伴侶的渴望,眾生怕孤單。

修行過程中常受貪瞋痴慢疑的考驗,依戒律有戒律之諍,依知見有知見之諍,依僧團有領導之諍﹙如提婆達多事件﹚,只要同修沒解脫,就有人我對待、魚目混珠的假見證。知道同修的味與患,才能親近善知識、遠離惡知識,依止梵行者而不為同修梵行所縛。面對惡知識,只有多做止觀,多正知出入息。不觸或少觸無法慈悲喜捨的境。走在修行路上,還有很多的坎坷、挫折、或是精進上的困難,缺乏適當同修的鼓勵,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此時更想要獨處,就進入第三個次第。

森林想:不作意同修梵行想,以依賴同修為患、為刺,同時作意森林獨處想。一個人走到山頂面對天、地,自然感到心胸與森林打成一片,漸漸去感覺森林萬物在想什麼,此時的想就不會想到人世間的事情,想的不再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而是想著人與大自然的關係。與森林一起呼吸,與萬物同在,不再有人﹙同修﹚的引力與壓力,也不再依賴同修為增上緣。

同修梵行難免有疏漏不理想或不如法,此時仍有人我比較、見諍﹙但已比世間計較單純太多﹚。知見同修梵行的味、患而離。此時修森林想,無事想,各有各的因緣想,六根對境,取因緣等於自然,不逞強、不造作,超然的看待。

天下本無事,一切只因作意不單純,其實我們只要清淨的空氣、水,足夠滋養的食物?

以自然﹙超越善惡﹚取角,狗在路邊發情,你不會覺得妨礙風化、鳥在電線纜上大小便,不會覺得不衛生,來往的眾生﹙包括親人、朋友、同事?﹚通通在六道輪迴,他在六道輪轉,你非要以人道要求,豈不強求?

每一個人還未解脫以前,都是在六道裡面輪迴,基督、耶穌帶給我們一個最強烈的教訓是,你不要審判人,當你覺得某一個人有罪,你想丟石頭的時候,你自問你有沒有罪?有沒有懺不完的過?不要輕易的把自己所犯的錯都看成小過,別人所犯的過都看成大過,不要有那種我慢。何妨用自己的見證,而不是直接的攻擊對方的錯,只有這樣你才能面對人如面對自然,有面對六道輪迴的心情,你面對六道輪迴又何忍責備?他在輪迴,一切都在輪迴,你忍心責備嗎?你忍心責備表示你不知道整個世間在輪迴。

有機會多看動物紀錄片,可多取類似鏡頭,想想人類很多行為就像動物﹙畜生道﹚一樣,也許可以為之釋然。人類能接受動物行為,卻很難接受人類行為與動物一樣,以動物行為為自然,以人類行為為不自然。其實人類也在畜生道輪迴,顧生不顧死。

面對眾生苦難不能慈悲,一味趨樂避苦,滿足一時的計較、佔有,與畜生道並無兩樣。面對人我看待能看成與動物間互相對待,雖然有點悲哀,但那卻是輪迴的自然相,由此可以超然物外,更不願做個不知不見苦諦的眾生。

以心行取,而不以貌取人,人道代表正直、慷慨,有慚有愧、有慈悲、能增上。

森林想的主要目的是回歸自然,不起人我對待,完完全全的接受六道輪迴,不做是非善惡的判斷。

以後我們不必到森林,就可以做森林想,看到一隻蟑螂我們就可以進入森林想。眼看自然色澤,耳聽自然聲音?意﹙思﹚自然呈現。能隨時隨地欣賞一滴水掛在蜘蛛網、葉柄、花瓣上?欣賞一隻螞蟻、蚊子、蜜蜂、蝴蝶各種昆蟲的一舉一動。

凝視陽光穿過樹梢、每一個度角都有彩虹,我們看得到嗎?傾聽麻雀、白頭翁、畫眉鳥的清唱、蟋蟀蛙鳴、溪澗聲、火燒乾柴聲、雨聲、雷聲和風聲?

鼻嗅舌嚐百草、百葉﹙可揉成球團嗅﹚、百花、樹皮、土壤、流水、露珠、陽光?舌舔、身觸、意隨五根自由聯想或無想。但避開人身、人為﹙建築、傢俱、塑膠、化學、電子、音樂、電影?﹚。

不管有沒有機會離境,先管﹙做好﹚身邊的一隻螞蟻、蚊子、蒼蠅?任何六根可觸的自然,能欣賞品味其色、聲、香、味、觸、法﹙蒼蠅也有相、尋!﹚體會對方﹙非人﹚的可意、不可意,有沒有選擇?有多少選擇?

人們都把自然看得太淡,賺的錢要回饋社會,但我們所賺的錢什麼時候回饋給我們的大自然。當我們直接去想和自然的關係時,會更懂得感謝,更懂得愛惜自然,懂得和自然親近,懂得省力。

森林想的味是接受欲諍、見諍、不諍是自然,諍也是自然,一切放下。患是於森林想住而不出,不見自然﹙六道輪迴﹚之苦。森林想仍有患,也不是隨處有森林,森林無常。

大地想:不作意森林想,同時作意大地想。沒有森林,至少也有土壤,大地比森林更廣大,更能承載,由心如森林到心如大地,心更廣大,更無分別。

大地想是一種「無所求」的相,近似慈心作意,很容易心地清淨,叫做淨界。依止「大地﹙淨界﹚」,一切承擔接受,對眾生苦更能體會退一步海闊天空,就進入「空無邊處」。

大地與空無邊處之間可再細分為水想↓火想↓風想↓空無邊處想﹙虛空無礙﹚。此乃以慈心處作意配合界分析,大地想又叫地遍處作意,水想叫水遍處作意,火想叫火遍處作意,風想叫風遍處作意。地、水、火、風俱無分別、無分彼此,地無物不承受,不擇淨不淨而受、水不擇淨不淨而洗,火不擇淨不淨而燒,風不擇淨不淨而吹。地無分別的承擔,水無分別的潤澤、火無分別的溫暖、風無分別的調節、換氣﹙出入息﹚。由風作意,更能體會出息擴張而無外,入息收縮而無內,止息無內無外、渾沌無二,見縮﹙入息﹚脹﹙出息﹚與五蘊生滅起落,由此見身息相依、心息相依。

空無邊處想:大地雖更無分別,但仍有細分別,仍是有對有礙、有量、有患﹙無常﹚。不作意大地想,同時作意空無邊處想。

「一切歸零、重新開始﹙既往不究﹚」的作意,對空無邊處想極有助益。過去已死,接受﹙過去﹚已經發生,已生即是已死,已死指不能改變,但擺在眼前的是未生﹙身口意﹚。在已生身口意與未生身口意之間有無量的空,看到此空,隨時入空心三昧。

或是於正知出入息中,以悲作意,吸時去感受眾生的苦,悲心會讓心地廣大,無礙不分,見眾生苦如己,見己之苦如眾生,見苦即收不加苦,體會退一步海闊天空,境不轉人轉,一切承擔接受,一切無礙。

空就是有無量的選擇,有萬般的可能性,有不可預測性,當六根觸境,在刺激與反應之間,有空,即是不立即反應,不一定反應,有很大的心量,有很大的空間,就可以過濾世間所有的污染。

識無邊處:虛空無礙,仍是識的作用,識不著空則無邊,不作意空無邊處,同時作意識無邊處。

每個人都是世界的中心,每個人的作意都是一個新世界的啟動﹙開始﹚,經常這樣取角,很容易看到處處是心的識無邊處。

識能分別過濾,不與有量相應,不與貪瞋痴慢疑相應,識轉清淨無量。

以喜心作意,感謝一切觸對的提醒,則無時不見苦,無時不正志,見到每一個人都是世間,而且是世間的中心,處處是心,處處無心。

無所有處:空是依地﹙淨界﹚、識是依空,都是無常、有量、有惱患,能在識無邊處看到此患,就很容易進入一無所有,萬緣放下的「無所有處」想。

非想非非想處:無所有處還是有「相」、有量、無常、惱患,此時不作意一切相,不作意無所有處,唯作意「無相界」或「涅槃界」,很自然的就進入非想非非想處。

無相心三昧:非想非非想處,仍有微細想患,同時作意出離「無相界」。

這叫無相心三昧修行次第。每一個次第都是以一想﹙取相﹚取代一想,都係依相入定的前方便,即一心一境由一心一相來。

慧解脫阿羅漢不得四禪九定,所修的就是不依相入定的無相心三昧。雜阿含926經稱之為﹙不依尋伺而修禪﹚,又叫做「無相禪」。

因為不依尋伺,所以根本不具足初禪五條件「尋↓伺↓喜↓樂↓一心」。這是一種直接以「滅諦」為所緣的空觀,演變到大乘小品般若經,就變成「觀空而不證空」的「菩薩行空,不證無相,亦不墮有相。」

「不依相入定」的主要修法,仍是收攝六根,於五蓋出離如實知,然後依「無相心三昧九次第」﹙根據中阿含小空經﹚,逐一取捨村邑想、梵行想、森林想、地想、空無邊處?,最後唯作意無相界﹙涅槃界﹚。

嚴格說,這不是不依相,而是以一相取代另一相,一直迴向﹙趣向﹚或「作意」涅槃寂靜「相」。中阿含大拘絺羅經與中部有名大經,都一致強調修無相心解脫,要依無相界的作意。實修上,一般採取「觀無常」配合「出入息念」。

俱解脫阿羅漢以得四禪為根本定,依四禪證「空三昧」,不苦不樂心解脫。這非依相入定,於「相」尋伺不可。唯有先得初禪五自在,才可能得四禪九定。

「相」是心與境的交集,唯有透過相才能見心。取相係對治不善巧的癡心妄想。連「無相心三昧」都是有取,取的是微細的無相之相,連「第八定」都係有微細取。

「不取相」對沒有四禪九定體驗的人而言,嚴格來說,是不可能的。通常說,不取相,只是不取「不善巧的相」,例如「不如法的取角」,並非真能做到如實知見「實相非相」。

無相心三昧與正思惟三昧相輔相成,也都要配合正知出入息。

修無相心三昧要依照次第,一個個見味、見患、才能對「離」有知見。如果覺得有困難,那就退回三大修行總綱:慈悲喜捨、根本作意、正知正念。

五蓋

佛陀說:欲貪是債;瞋怨是病;昏沈是黑牢;掉悔是奴才;疑是缺乏福德資糧,如在沙漠迷路,五蓋在燒。

欲貪蓋

五蓋在燒,要有燃燒的感覺。沒有感覺,就沒有認識,只是一堆文字理念。

我們要去看到欲望就是一種依賴,我們如果沒有依賴,我們的欲望就會很少。我們能體會欲望是負債嗎?很多夫妻吵架叫做互相欠債,不能互相結善緣,又硬要在一起,就說是互相欠債。在佛陀的看法裡,那就是欲望,其實是自己欲望的組成,猶如狗跟著主人,狗對主人有欲望,主人就是狗的欲望。

如果我們對欲望有依賴,欲望就是我們的主人,我們讓欲望牽著我們的鼻子走。欲望一出來就牽著我們的鼻子,我們只好跟著走。為什麼欲望會變成我們的主人?因為我們對欲望有過度的依賴。

你貪愛啊,事實上是債台高築,六根忙碌的追逐欲望如「走三點半」﹙台語指支票到期要給錢﹚。能看到欲望是一種債務,就能看到「無債﹙無欲﹚一身輕」,能看到欲望是為了無欲。

這不是否定欲望,不是否定債務,而是看清欲望的真面目,不再以債養債,以欲養欲,真的下決心還債,不要再欠世間,給世間糾纏。這時身離─不取,心離─轉貪瞋痴為慈悲喜捨,依離─見一切受不離不寂靜的行苦,起正知當下,一切為離苦而觸。

恚害蓋

佛陀說瞋怨是病,意思是說當我們有惡意的時候,我們就會像被病魔纏身一般,沒有胃口欣賞自然。失去對法的興趣,無法體會法是什麼。我們若常活在惡意中,就不能以善意對待別人,也無法感覺世間就是苦。面對這個苦,就算我們有惡意,也不能讓我們更快樂。人家對我們不好,我們若也對人不好,他可以再對我們更不好。惡意並不能解決我們的問題,甚至它是在製造我們的惡緣。惡意會互相迴向,越攪越大,那個攪就是病,就像被病魔纏身,一個病傳染一個病,它會引起併發症,就像氣管炎如果沒有治好,就會變成肺病,越拖病就越嚴重。

面對恚礙的時候,我們要學習喜心作意,永遠無條件,無所求的正面取角,無論在多惡劣的環境之下,都能站在度角,看到那一道彩虹。只要有光、有水氣,就有彩虹,只是看你所站的角度對不對而已。

每一個境界都是一面鏡子,照出我們的心在六道的那一道?我們面對境界的時候,我們的心在那裡?我們眼睛在看,耳朵在聽,意根在想時,我們的心在那裡?我們用什麼樣的角度在看?在聽?在觸?在想?

我們是看到人我、是非、好醜、對錯?還是看到世間的無常、世間的苦、世間的無我?如果我們沒有從無常、苦、無我的角度去看、去聽、去觸、去想,我們就無法超然,無法捨,無法萬緣放下,無法歸零,無法重新開始。我們就活在過去的恩怨情仇裡,無法忘記,與過去的恩怨情仇糾纏不清。時時想到過去,無法重新對待,沒有辦法放下過去,就會被過去所纏身,如染重病。一般人把它說成「業障」。

什麼叫「業障」?一般人對過去、未來都分不清楚。世間是各種業所成,已經發生的都叫做業,尚未發生的都不叫業。業障就是已經發生的事情你不肯放。已經發生的,當下都已經過去,但你緊緊抓住不肯放,那就是業障。你若肯放,已經發生的業,都已經過去。還未發生的都不叫業力。因為還未發生的,都決定於我們現在要用怎樣的態度來對待業力,對待過去。我們若肯回到當下,當下就是零,零就是空,一切重新開始,我們可以有選擇,就有無限的空間。

「障」在印度文的意思是五蓋的蓋,業障就是五蓋,它障礙我們的修行,如果不妨礙我們修行的,都不叫業障。無論你一生遭遇到什麼樣的命運,不論生意失敗,或得癌症,只要不妨礙修行,都不叫業障。所以,我們若肯修行就沒有業障,不肯修行就業障很大,就無法活得很真實。

悼悔蓋

掉舉蓋是一個不安定的蓋,就像奴才,患得患失,終日看人臉色,這個「人」就是我慢、我欲;終日隨著境界而轉,注意力散渙,不能集中,無時閒「台語」,興奮,或煩惱過度,把境界當成主人,唯恐犯到主人的規矩。

面對掉舉的時候,要去看到,境界不過是一個取相而已。我們的取相決定了我們的心能靜或不能靜,心若不能安定,就叫掉舉。

在一切聲相裡,有它的無聲,在一切色相裡,有它的無相,在一切的動裡,有它的不動,我們若去取一個安靜的相,若去看到那個不動,我們的心就會靜下來。

我們的作意是回到當下,安住於當下的呼吸,安住於當下的動作,安住於當下的修行,或安住於當下的慈悲。唯有回到當下來,我們才不會隨境而轉,變成境界的奴才。

昏沈蓋

昏沈蓋是黑牢,有不見天日的意思。昏沈是指精神上、心理上的消沈,遇到境界、挫折就無精打采、意志消沈精神懶散、懈怠,是一種愚迷狀態。如在暗牢中不知天黑、不知天亮、不知頭、不知尾。

消沈是有頭、有尾的,我們要去看到消沈的頭。我們為什麼會消沈?因為我們有礙著;或者六根放逸過度,講話講太多就會疲勞,就會昏沈;講了會後悔的話,也會造成昏沈,感覺有礙著了就很容易昏沈。

那個昏沈是一種不安穩,是一種被內心世界的無明引力吸進黑洞裡,那個黑暗會吞沒你。昏沈是一種身心防衛的反應,是一種逃避痛苦、逃避苦難的心理反應。

這個昏沈蓋會讓我們不知死活。當我們臨終的時候,能不能清醒,臨終的念能不能清淨,就決定在昏沈蓋。大多數的人在臨終時,頭腦都不清醒,所以這個不清醒就要在平時來訓練。每晚睡覺前,要觀呼吸,要知道入睡前第一個昏沈跑出來時,是吸氣還是呼氣?睡醒時,醒的第一個剎那是吸氣還是呼氣?看到就表示你有清醒,看不到就表示你昏沈。

另一個對治昏沈的方法是修「光明想」。修光明想就是每天早上起來,就去看太陽,晚上就去看月亮,看到眼睛閉起來還能看到太陽和月亮。能夠每晚抱著月亮入睡,每天早晨抱著太陽起床。這樣你的世界就會很光亮,頭腦很清醒,睡眠品質很好,不會做惡夢,就能破昏沈蓋。

昏沈和吃太飽也有很大的關係,尤其是晚上不要吃太飽,晚上儘量少吃,因為五臟六腑需要休息,吃多了容易昏沈。晚上吃得越少越好,中午多吃沒關係。

疑蓋

疑就如同在沙漠中迷路。為什麼他會有疑?因為他缺乏福德資糧,缺少波羅蜜﹙修行的美德﹚,缺少慈悲喜捨。因為自己沒有準備、沒有體驗,就會多疑。如同迷路於沙漠,想找一杯水喝,卻找不到,因為疑,明明有路,他也不相信。資糧要自己準備,否則有一天你迷路於沙漠,又沒有準備東西,就會很驚慌,不知如何是好。我們想破疑蓋,要先做準備,要準備什麼?就是準備對人好,對人慈悲,對人柔軟,有能力要儘量對人好。如果我們不能體會對人不好是一種惡意,這個惡意會迴向,我們連這點都有疑的話,就很難修行了。

疑在巴利文的直譯是「沒有藥」,我把它譯成「無藥醫」。意思是說不是用世界上任何一種藥可以醫治的。唯有從你的思惟上,見解上,修行上來破。因為這是一種顛倒知見,顛倒見要靠你自己去修、去悟、去理解。這種理解就是說,你不要一直往外去看別人有沒有貪瞋痴慢疑。我們的修行是,你面對貪瞋痴慢疑的時候,你不去計較別人的貪瞋痴慢疑,而只看自己能不能展現慈悲喜捨,唯有如此,你才能破疑蓋,唯有如此,你才可能有自信。

要做聖弟子,第一步你就是要親近善人,親近善知識,最好是能有幾個朋友,互相扶持來向上向善。第二步,你要肯學,要聽聞正法,要肯學,學解脫的路、正知正見的路,你要肯去學,如何解脫,如何得到這個出世間的智慧,你要肯去學,肯向那個方向走

聽聞正法以後,要如理作意,用這個法在日常生活裡面思惟,做為你起心動念的準繩。比如你學了無常,學了苦,學了無我,你用這個法來思考你的日常生活,看能不能用得上,用不上的話,你要再去請教善知識。

不要像一般社會上的人很多疑,疑就是你覺得這個社會上大部分的人都沒有良心,覺得這個社會沒有希望,然後對自己也沒有信心,也不相信自己能證果,不相信自己的心能安住於涅槃,不相信自己能解脫,對人沒有信心,對自己也沒有信心,這叫做疑。

這種疑呀,它會導致很多的苦,導致我們對生命最內在的逃避。所以疑是在向初果裏面最重要的項目,向初果要降伏這個疑,證初果要斷這個疑,斷了這個對人性的疑,斷了這個以為自己不能解脫的疑,你以為你自己不能解脫,你就不會往那個方向走。

疑包括疑法、疑佛、疑聖弟子,疑聖弟子的心法。所謂聖弟子的心法,就是戒。在原始佛教通常講成「學」。就是學習聖弟子的行為,學習聖弟子的有所為,有所不為。到原始佛教後期,它漸漸變成一種戒條,當然在僧團中,為了減少社會議論,已有一定的規矩。

在家人就沒有特別去設這些戒,所以,通常在家人的戒就是八正道,就是慈悲喜捨。

對佛、法、僧、戒有疑的話,就很容易有欲貪,有恚害、有悔,這些又會導致懶散、懈怠、掉舉。

要如何來清除這五個蓋呢?就是要如實去理解五蓋,它真的在覆蔽我們的心,使我們的智慧愈來愈薄弱,所以,經典上說:五蓋是最不善、最不懂得積聚的人,最不懂得積聚叫五蓋。

佛教很講究「聚」,因緣的聚合。最不善的聚合叫「五蓋」。五蓋也是因緣所生,它也是因緣所滅,如果你能夠看清楚五蓋的因緣,看清楚它的不實際,那個五蓋就不會聚在一起了。

禪緣

尋、伺、喜、樂,一心就叫禪緣。這是初禪的五支功德,是初禪的五種特色。但這個初禪的五種特色,是我們日常生活中,沒有進入禪定也可以分別出現的。所以,我們要修四念處也好,要修正知正念也好,我們都要知道,尋伺是什麼?喜樂是什麼?一心是什麼?

初禪的五個禪支,就是在破五蓋。

尋破昏沈蓋。伺破疑蓋。喜破瞋蓋。樂破掉舉蓋。一心破欲貪蓋。

這是絕對可以破的,而且是當下就可以破。你真的懂得五個禪支的意思,你真的懂的話,當下就可以破五蓋。

尋就是找一個著力點,省力點,找一個我們能駕輕就熟的點,找一個能減輕世間苦難的點、減輕互相煩惱的點。

伺就是確定這個點是否安穩、妥當,確定是否可以減少不安、減少苦惱,這個確定就是伺。

當我們不確定,或確定後又感覺不安穩時,怎麼辦?把它放下,歸零,一切重頭開始。若不肯放下,就無法重頭開始尋起。感覺不夠安穩,就再重新尋一個較安穩的點。一直尋伺,那個尋伺就會越來越妥當,妥當以後,就會生出喜樂。

世間就是種種欲望的組合。但沒有看到欲望是一種依靠,這個依是無常變異,有依不得不隨依轉。欲望是一種障礙、一種染色,這個欲的原文有染色的意思。欲是一種障眼法,它障礙你看到無欲的世界。

有欲望就有引力和壓力。心在內、境在外,心遇境界,境界給心一種刺激,就會有拉扯的力量。我們去注意一件東西,就表示我們心被境界所拉,注意力被吸引時,就叫引力。有引力就有不安、緊張,心就會產生一種壓力,再往外膨脹出去,膨脹是為了要舒解心被境刺激的壓力。

要如何減輕引力與壓力,就是要「一心」,心要能定著。因為如果心無定著,感受就會無定著,想也會無定著。一分鐘前你在想什麼?你已忘記了。若想知道剛剛在想什麼,心就要能定著,要能一心。

一心所見的世界與多心﹙心無定著﹚所見的世界,那一個較真實?心猶豫、困惑與心有定著所見的世界那一個較真實?心煩惱、緊張與心有定著所見的世界那一個較真實?這是我們所要探討的問題。

什麼東西蓋住我們的心眼?就是欲望。眼根被一件東西拉去,或是心被境界拉去,那都叫「欲望」。所有的欲望都會產生引力和壓力。對於不可意境,感覺有東西礙著就會產生不好的「意思」,意思不好,就有某種程度的惡意﹙心不善﹚,這個瞋恚心也會蓋住我們的心眼。當你有一種戒備,一種緊張,就會不安,無時閒,開始掉舉。掉舉以後,六根不守護,就會有漏,產生過患,產生後悔,開始消沈。有消沈就會對修行產生疑惑,因為準備不足、缺少體驗,自然就多疑。

若有這五種蓋,就會蓋住我們的心眼,障礙我們的修行。禪緣就是說,我們要怎麼樣破蓋住心眼的五蓋?

首先要能一心,意思是說我們做每一件事,包括走路、包括呼吸都要由衷。先能體會由衷的感覺,才有辦法一心。能一心就會有一種滿足和安定,能滿足、安定,心就能開,就會開心,就有喜樂。

我們要如何尋伺,找一個著力點,尋伺是否能妥當?都決定於我們能不能一心?一個修行人,他寧願不說話、也不願講話言不由衷。

到底什麼是心?心很微妙!嚴格來說是無心,但我們為了講話方便,或為了修行次第上,我們要有心,否則就像植物、像一棵樹一般無法做事。一開始要有心,有心是為了瞭解什麼叫「無心」。

所以佛教講心,不是講心臟的心,也不是心理學的心,佛教所探討的是:什麼是我們動力的源頭?水有水源,火有火源、心也有心的源頭,我們講一句話,也有講一句話的源頭。

因此我們說要由衷呼吸、要用心呼吸,就是說呼吸要從「心肝底」呼吸,而不是用肺部呼吸,也不是用橫隔膜、丹田或身體在呼吸,也不是用「我的心」呼吸,只是用心呼吸。這個心不是你的,不是我的,這個心是一種源頭,這個源頭就像外面的光,不是你的,不是我的,但若不藉著光,我不能看見你、你不能看見我。心和光是相同的意思,這是一個譬喻,因為它很難用語言表達。

有人說地球在太陽系的中心,太陽系是宇宙的中心,實際上宇宙是沒有中心。就像你從頭頂到腳底,你也找不到那一處才是中心。但是我們可以去感覺,我們講一句話,那一句話的源頭是什麼?

講話的源頭,禪宗叫話頭、參話頭。為什麼有話頭?是因為我們有感受、有取相。我們看一個東西,未有感受之前就已經有相,每一個看都是一個取相、取一個角度,那個取相就是想。剛剛所取的相已變成記憶,再把剛剛的記憶再叫出來,那也是一種想,這種想就已經在受的後面了。了解受與想是什麼東西叫念頭,念頭就是內在的受想,話頭的意思就是尋伺。

是什麼東西在受,什麼東西在取相?是「心」,是心在感受、心在想、心在取相。剛才眼根所觸的想,再把它叫出來叫記憶,這已經跟原來的想不一樣了。去感受這個東西從那裡來,這叫念頭,叫心。

我們能不能由衷的看,能不能由衷的呼吸?我們若能用心呼吸,呼吸就得到要領。呼吸能打開我們的心窗,能打開我們的心門,從頭頂到腳底的全身,整個細胞都打開的那種感覺。你如何能感覺?首先要去體會什麼是由衷的說一句話。傳統的語言就是,我們要誠誠懇懇、十二萬分誠意的說話,誠誠懇懇、十二萬分誠意的吸一口氣,十二萬分誠意的吐一口氣,要好好善待呼吸這個眾生。

呼吸不是你的,不是我的,不是你在呼吸,不是我在呼吸,而是無數的眾生在呼吸,是整個世間在呼吸,是心在呼吸,要去體會這種感覺。這種東西要用感覺的,要如何感覺,就是要從「由衷」這兩個字下手,能由衷才有辦法一心,能一心才能體會世間是起起落落,世間是苦,世間是無我。

再來就是如何尋伺?在修行裡面,最簡單的就是慈悲喜捨。

慈悲喜捨就是一個很好的尋,它不但可以減少消沈,也可以減少對法的疑。尋就是指注意力要放在那裡?慈悲喜捨就是一個放注意力最好的地方。也就是說無論如何,我們都只選擇對人家好,因為感覺對人家不好是很費力,很銷磨的事,要一直去體會對人不好,起惡意是一種折損,一直去感覺欲望是一種銷磨,一直去體會欲望是一種抓癢、一種過癮。

世間人以欲望的滿足為快樂,修行人看到,快樂是因為欲望的放下。

佛經裡一個有趣的故事,有一位居士,他死了兒子很難過,就去找佛陀說:「我失去了愛子很苦啊!」佛陀說:「有愛才有苦啊!有欲才有苦啊!」居士說:「不是!是因為兒子死掉,欲望得不到才苦,如果他沒死,我就不苦了。」

世間人就是沒辦法看到這個關係,沒辦法看到有欲就有依,欲固然使你樂,卻也會使你苦,依這個欲而樂,也依這個欲而苦,有依就不得不隨依轉,依會變成你的境,你就會隨境而轉。

尋就是去看我們到底需要什麼樣的欲望才能得到真正的快樂?去看我們到底在忙什麼?我們的忙能讓我們微笑嗎?

正知也是很好的尋伺。比如少苦、離苦就是一種尋,然後看是不是省力、有效,就是伺。正知是有尋有伺,在有尋有伺中若遇到挫折,要能無條件的正面對待,即是喜心作意。

歸零也是喜心作意,回到原點,這個原點是「截斷眾流」,一切恩怨情仇通通死掉,重新做人。只要肯真的放棄「成見」﹙對人我已有的認識﹚,真的肯對自己說「其實我們彼此都不認識」,從當下起,我們從陌生人開始交往,誰也不欠誰,重新從四無量心開始,只對人好,不對人不好。對自己,重新開始新生活,每天都是新的一天,從來沒有過的一天,面對每天,都有如回到原點。這個原點是起點也是終點,既可重新開始,也可當下結束,這叫做回心轉意。

回心轉意也是回到心的源頭。心的源頭是什麼?就是世間,就是世間的無常、世間的苦、世間的無我。回到世間的源頭,看到世間所有的東西都是無常,地水火風都是無常、六根無常。

眼睛在看東西是無常,我們要看到不同的東西,眼睛就要一抓一放,一抓一放你才能看到不同的東西。比如我們要看到黑板上寫的「滿腔歡喜」你看到「滿」,你就已經抓住一個字,你要放掉前一個字才有辦法看到下一個字「腔」。無論何時六根都是一抓一放,這一抓一放本身就是無常、就是無我,這裡面有一個引力和壓力,那就是苦。

當注意力一抓一放在尋伺時,若不知道我們的目的是為了少苦、離苦,也不知道要怎樣才能省力、有效,若不知這兩項,就是不知道好好的尋伺,不知道善尋、善伺,若不知道就很耗力、就會折損、就會銷磨,那個耗力、折損、銷磨就是苦,對苦有抗拒,就會苦上加苦。

雖然是小小的事情,但只要我們的心能靜,肯去注意,對世間的苦就會更敏銳,更容易看到世間苦的源頭在那裡。

回心轉意,就是回來看我們六根的用力和無常。六根到底在抓什麼,在忙什麼,那個忙碌是否有意義?我們去感覺叫尋。去感覺我們的用力,我們的忙碌是否安穩、妥當就是伺。

六根無論何時都在尋伺,尋伺不同的境界,一抓一放。耳根在聽也是一樣。你現在要聽到我在講什麼,你也是聽一個字,放掉一個字,聽就是抓,不聽就是放,再聽就是再抓。一直抓、一直放,一抓一放就是用力。為什麼這麼辛苦?為什麼一定要聽人家在講些什麼?我們去感覺世間就是這樣,一直在轉,一直隨境轉。如果我們有尋有伺,就是有正知,可以感覺到我們的聽是不是為了少苦、離苦。

比如在看奧林匹克運動,很多人不是愛看球技,而是希望某一個人贏,他希望某一個人贏的心,是為了離苦嗎?還是為了要抓他自己所要的緊張?

我們做很多事情都不是為了要減少緊張,而是讓我們更加緊張,而那個緊張,卻不是為了更能承擔。

佛教講「離苦得樂」,這個離苦不是避苦。離苦的意思是要離開苦的源頭。苦的源頭是蓋緣,是障礙我們修行的東西,或者說貪瞋痴慢疑,這些東西才是苦的根源。

我們若有尋有伺,就能找到最安穩、妥當的點,省力的點,一切歸零的點,最能回心轉意的點。轉意就是知道方向,知道世間是一種風浪、一種雲霧,不但能乘風破浪,騰雲駕霧,又知道方向。

轉意這個意就是意向,這個意向簡單說就是慈悲喜捨,再進一步講就是涅槃寂靜。

知道欲望是為了無欲,那就是知道方向。睡是為了不必再睡,吃是為了不必再吃,欲望是為了不必再有欲望。因為我們感覺欲望裡面有東西,有幸福喜樂,我們才會去追求欲望,滿足欲望,感覺幸福、喜樂是一種欲望的滿足。如果我們一直尋伺、思考,最後就會覺得欲望本身就是一種苦。

回心轉意以後,有了方向就開始有分別,知道要如何擇法。分別擇法之前要先有認識,認識要靠正知當下。你有正知當下,才知道要如何離苦、省力、歸零,包括雜念的歸零。

雜念進來,我們都會有排斥、抵抗、緊抓,現在知道雜念來,你不抓,讓它流過去、歸零,第二個雜念來,讓它過去,歸零,第三個雜念再來,它來來去去,你一直看、一直去看。一直去看,表示你知道,心知肚明,一直知道,知道以後,正念的力量就慢慢加強起來,正念強時,雜念就減少。你若一直去看,那來來去去的力量就會越來越小,你就能看到來來去去是為了無來無去。

你一直去看,就看到來來去去是一種用力,一種無時閒,你這樣看,這個覺照力就是正知,就是正念,這樣就是抓到了尋伺的要領。

淺談四禪九定

我們在觀呼吸的時候,就是在找觀呼吸的著力點,最省力的點,最能由衷呼吸的那個是什麼?去尋伺、體會,體會以後再尋伺,慢慢的尋伺體會就越來越細,呼吸也會越來越細,心就越來越靜,心很靜就會有歡喜心生起,那種喜是一種開心,心會開,那種喜好像起雞皮疙瘩一般,心開以後,就有一種很平靜的樂,一種無所求,無欲念,世間不過如此的滿足感,有喜有樂,心就很定,跑不進一絲雜念,就叫一心。

常常保持這個狀態,有尋、伺、喜、樂、一心,無論行、住、坐、臥,都保持這種正知正念,常常保持禪緣。雖然不一定要進入初禪,但是常常都有初禪的品質,這樣就很容易進入剎那定。

剎那定的特色是「空」,是根境離繫,根境猶如脫鍊。本來六根與六境像鏈條般連在一起,現在根、境間有空,如鏈條鬆掉了,那個鬆掉的感覺叫「空」。那個感覺是,你在看東西,眼睛是眼睛,東西是東西,眼睛雖然看到,耳朵雖然聽到,但不會被拉,就不會產生引力和壓力,所以,那裡面有很大的空間,一種近在眼前,遠在天邊的距離感,空間很大很大,空間很大的意思就是「無礙」。

色境本身是我們去尋伺才有的東西,我們若沒有尋伺,沒有用力,有看到也等於沒有看到。不是眼睛在看,是心在看,看到而不能不看叫被拉去,叫做「結」。我們如果沒有結,就是沒有被拉,因為我們的心很靜,都在一心裡面,知道心的注意力要放在那裡,眼睛不會亂看,耳根也不會亂聽,六根收攝得很好,雖然一切色境,近在眼前卻無礙,好像我們看著天上的星星一樣。若不在剎那定中,有可能感覺東西很礙眼,會生出一種棄嫌心來,若在剎那定的狀態,則不但沒有棄嫌的感覺,而且還能欣賞,猶如欣賞天上的星星,那一種遠在天邊,心與境沒有關係,沒有照應,心量非常開闊的一種空的感覺。

比如我們的手去摸到一個東西,你對那個東西沒有愛著、也沒有礙著,雖然是手摸到,心卻是有無量的空間,你不是摸到東西,而是摸到空。所以,聽到聲音,聲音是空,看到東西,東西也是空,那就是剎那定。

未到地定是在講有尋有伺,有喜有樂,有一心,有些時候沒有具足五項,或是沒有很熟練,也可以算是未到地定。

色界定

初禪必需要五禪支具足,而且要在這五項裡面轉向自在,隨時能進入尋、伺、喜、樂、一心。比如現在開始尋,就是尋,不會丟掉,伺就是伺,然後很快就能進入喜樂一心。入初禪後,必須能夠要入定就入定,要出定就出定,在五項功德裡轉向自在,但不是跳來跳去,而是進入時由尋、伺、喜、樂、一心進去,叫入定自在,出來時是一心、樂、喜、伺、尋,這樣出來叫出定自在。能在這五項裡轉來轉去,你能作意喜就是喜,作意樂就是樂,然後很清楚的感覺什麼是喜,什麼是樂,什麼是尋,什麼是伺,什麼是心一境性,叫轉向自在。而且還要能夠看到尋、伺、喜、樂、一心的缺點,叫反觀自在。並且初禪能有持久性叫在定自在。有這五種自在才叫得初禪定,才叫得定。

得定以後,再來修二禪,二禪是看到尋伺的麻煩。因為喜是尋伺而生,到最後,喜不用尋伺而產生,但那個喜更強。二禪的喜比初禪的喜更強,感覺尋伺也是一種用力。當熟練之後,會感覺這個尋伺的用力是多餘的,自然放下尋伺,放下以後,喜樂再度湧上來,喜樂、一心很強,這叫二禪。

在二禪裡面,整個世間的感覺都好靜,那個靜的感覺,不一定是外面無聲,而是聲音完全無礙,那種感覺不只是遠在天邊,在聲音中卻感覺到萬籟俱寂。一般人如果突然進入二禪,會嚇到,以為自己耳聾聽不到聲音,那不只是外面無聲,連裡面也是無聲,內外無聲、萬籟俱寂,那就是二禪。所以喜心很強,心開的感覺,越進去就越強。

甚至於初禪本身有好幾個層次,不只是一個層次。二禪本身也有好幾個層次,雖然特性品質是一樣,但層次卻不同,強度也不同。所以不是每一個人的初禪、二禪都一樣,不是每一個人的三禪都一樣,那裡面又有強度的不同。

三禪就是說,他感覺喜也是一種不安,連心開也是一種不安,他看到這裡面也帶有某種程度的興奮,他看到這也是一種礙,是多餘的用力,所以他連喜都放下,樂的感覺就更強,這是就二禪和三禪來比較,三禪的樂比二禪的樂更強,三禪有更不同的安樂感。

這個樂是安樂,不是快樂,快樂有一種緊張在裡面,安樂卻是沒有緊張在裡面,這是出世間、出欲界的一種樂,不是欲界樂,欲界樂有緊的性質在裡面,出欲界的樂,是一種安樂、滿足的感覺,感到「就是這樣」那種無欲無求的滿足感。

有了這個安樂的感覺,你的心就不會丟掉,你會感覺不是你離開欲望,而是欲望離開你,即使你想要有欲望,你也感到欲望離你遠遠的,心寂靜到根本沒有雜念。

四禪就是連樂都沒有去感受,進入一心,息住脈停。在四禪的一心裡面,看到所有的境界只不過是一面鏡子而已。你有取相,才有境界,你若沒有取相,就沒有境界。因為我們所有的境界都不過是一個相而已,只是我們的取相、取角,我們從那一個角度去看,就成什麼境界。

從初禪到四禪的好處,就是我們的心已經很柔軟。很柔軟的意思是它能靈活取角,它要取什麼相,就取什麼相。他看色界,色界不過是我們的取相,它也是空,並沒有境界,如佛陀所言:觀色如聚沬,受如水上泡,想如春時焰,諸行如芭蕉,諸識法如幻。看到五蘊是空,他看五蘊的時候是無礙。

他看到五蘊是一種引力,他把這引力當作一種提醒,把所有的苦,無常都當作一種提醒,所以,他看到無常的時候,他不會抗拒,看到颱風、地震時,他不會覺得意外。他看到五蘊是一種引力,他會接受這引力,看到而不去抓,這樣就不會形成引力之後的壓力。

你去抓境界,是因為你被那個引力拉去,你去抓色蘊的某一個層面,某一個相;去抓受蘊的某一層面,你要樂受而不要苦受,你有愛著就有礙著。所以如果你不去抓,就不會被引力拉去。被引力拉去就是魔,佛陀用魔這個字來比喻。

包括六根去取一些顛倒相,這個取相就是著魔。著魔不一定是你遇到了魔魅才是著魔。嚴格的定義裡面,六根取顛倒夢想就是著魔,著魔就是不能自在,不得自在就是著魔。

所以,我們若能看到色界只不過是種種蘊,是種種引力與壓力的合成,所有的界只不過是這些東西,沒有境界可言。為什麼我們會感覺裡面有東西,因為我們有欲望,所以我們感覺那裡面有東西。如果我們一開始就把它看得透透徹徹,就會感覺那裡面實在是沒有東西,這樣就會進入無礙的世界,即是空無邊處定,看到境界只不過是一個相而已,看到境界裡面無相可取,根本沒有境界可取。

無色界定

進入空無邊處定,走過鏡子前面,你沒有看到人影,因為你不取人相、我相,所以你就變成隱身。在無色界的空無邊處定,你會真正看到自己消失。為什麼會無相?因為你不取任何相,不想要自己像什麼,成為什麼,你不認為自己是什麼,有什麼。

講我能、我是、我在、我有ㄛO一種我慢,那個我慢還要自我膨脹才能夠繼續下去,這個相很有限量,是一種束縛,是一種苦。我們若看不到相是一種苦,就會不斷的取相,認為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把我當做一個什麼樣的人,我們每一個人對自己都有很大的身見,對別人也有很大的身見,我們都無法「空」。

「空」在世間所展現的,就是慈悲喜捨,人家講你什麼,都不要緊,因為你什麼都不是,所以你就什麼都是。我們能夠真正無相,好輕鬆,沒有負擔。有相就有負擔;有身見就有負擔;身見越深負擔就越大。

我們要做一個新的人,把自己的過去全部歸零,對世間毫無成見,真真正正把世間看成零。我不認識你,你不認識我,永遠都是一個新的人,一切重新看待,從現在起,我只要對人好,不對人不好,這就是一個新的人。

如果進入空無邊處定,就會看到這個空,看到這個空也只是我們識的認識,看到空無邊處也是一種夢想,一種取相,這樣就進入識無邊處定,這都很快的,除非你去黏著,若沒有黏著,它馬上就過境,這就是識無邊處。在識無邊處看到識也沒有什麼東西,就進入無所有處。

由空無邊處,進入識無邊處,再進入無所有處,看到無所有處也只是一種相而已,還是有分別,就進入非想非非想處。進入非想非非處,就是無色界的取相很靈活,靈活以後那個很微細的我沒有出來,就會進入受想滅定,這就是四禪九定的第九定─受想滅定。這是真正的心行處滅,真正念頭的止息。

禪宗所講的「言語道斷,心行處滅」,嚴格來說心行處滅,就是受想滅定。但禪宗所說的心行處滅,只是剎那定,不是真正受想滅定。

這四禪九定的第九定,如果還有「我」的感覺是不能進去的,有微細的「我是」或「我進入」,有這個微細的「我」是不能進去的。進入受想滅定,是出來以後才知道自己進入受想滅定。這個不知道,不是說真的不知道,而是沒有那個我進入受想滅定的念頭,進去就只是進去,知道進去,但沒有我進去那個「我」的感覺,沒有我在第九定裡那個「我」的感覺,但是知道自己在那裡,卻沒有「我是」「我在」的感覺。

那個我是、我在,是一個很微細的想,受想滅定最主要在講「想」。無色界的定是在講「相」。初禪到四禪是在訓練心意一個一個放下。無色界是取相,把相舉起來的意思。一個是舉,一個是放下﹙止﹚、一個是捨,這是修行必須要有三個基本的相。

捨是一心,萬緣放下,超越一切,我們若能一心就會收攝,有收攝就有擔當。擔當在無色界來說是把相再舉起來,由一心進入空無邊處,去看到色想、看到色界的相是一種礙,進入無色界就是看到色界有空,所以它所用的方法就是不去取相。

所以有舉有止,才能舉止得宜,舉止得宜要以捨作基礎,我們遇到境界,我們對世間的態度是由這裡出去的。出去就是承擔,若有困難,就再收攝、再捨,捨了以後又再收攝、再承擔。這是一個人生過程:承擔、收攝、捨;捨、收攝、承擔,來來去去,沒來沒去、「沒代誌」﹙台語﹚。

附錄:安息日

外國人把禮拜天翻譯成安息日,很有意思的,用一個息字,息就是呼吸,好好安住自己的呼吸,安息日。

佛教講的布薩日,布薩日就是一日禪,也就是現在流行的一日禪。西方宗教講禮拜天就是安息日。安息日在回教是禮拜五,猶太教是禮拜六,基督教天主教是禮拜天。

安息日是人神溝通日,這一天絕對不做生意才叫安息日。不但不上班,全部的商店,全部的百貨店都關門。五十年前歐洲的安息日做得很好,你在禮拜天出去買東西是買不到的,但你可以去猶太教的店買。禮拜六猶太教放假,猶太教的店一定是關門的。現在你去阿拉伯國家,禮拜五一定關門不做生意,禮拜五是買不到東西的。

安息日真的是人神溝通日,這一天是真的放假。放假很重要的是不生產,不生產很重要的意思是不破壞,因為有生產就有破壞。

譬如說,你種田,種田本身是生產,但是破壞土地,所有的生產都隱含破壞,對人類來講是生產,對世間大地來講是破壞。安息日重要的意思,譬如說以前農耕,種了七年,要休耕一年。如大學教授有Sabbadical,做了七年教授,就要休息一年。一個人勞動七年,也要像大地一樣休息一年,人是很需要休息的。

離境也是一種休息,不要逼得自己喘不過氣來。布薩日原來一個月有四次,後來改成一個月二次,布薩日跟安息日意思一樣,等於這一天是休息日不上班、不做生意。

如果全世界都有安息日的話,這個世界會不一樣。真的只是這一天就能改變世界。你可以想像,有一天,人們都待在家裡,人神溝通,很安靜,去感覺這樣的世界。

我們看看現在的社會,三百六十五天車輛到處都是,為什麼不肯休息?我們真的需要這麼忙嗎?真的沒有能力七天休息一天嗎?真的非這樣賺嗎?做牛做馬,真的非這樣子嗎?佛洛姆寫過一本書,呼籲全世界要恢復這一天,他非常提倡安息日,但沒有人在聽。

佛教也要提倡恢復布薩日,但是幾個人在聽?只有從自己做起。你就是世間,你就代表世間,要別人做不如從自己做起。所以,依遠離界,我們要想到布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