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訊更新日期: 87('98)/11/23


第三章 界蘊處的作意-苦能軟堅

前言

佛法由於聖弟子逐漸減少,為了遷就眾生,為了讓佛法普及世間,佛法漸漸被打折扣,佛法的原汁漸漸被稀釋,變成一種果汁,最後變成一種沒有營養的糖水。在佛教史上,有簡略的兩種分法,有所謂五百年正法時期,五百年像法時期,五百年末法時期。所謂像法時期,就是很像佛法,但不是佛法;所謂末法時期,就是要聽正法變得非常困難。

我們之所以提倡原始佛法,是希望佛法的原汁可以在世間重現。我們可以根據阿含經,透過自己的修行來重新認識。原始佛法到底是什麼?什麼是「世間」?什麼是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什麼是「出世間」?什麼是「離苦得樂」?什麼是「趨樂避苦」?為什麼一切問題要從「苦」說起?很多人認為世間是苦樂參半,但在修行者的觀點,這個世間只是苦而已。

苦到底是什麼?不是佛教或原始佛教的修行者,很困難認識苦,一聽到苦就害怕,感覺我學佛是為了解脫,為了沒有苦,而原始佛教何以要說苦?其實若能瞭解苦,我們就更容易面對,更容易承擔。當我們能夠承擔眾生苦的時候,我們看到自己的苦根本微不足道,那種一輕一重非常分明,這就是能夠認識苦,面對苦、承擔苦、體驗苦的好處。這是趨樂避苦所無法體驗的。

界作意

如是當善分別種種界,有信、有戒﹙有為有守﹚、有慚愧、有出離界、不瞋界、不害界。

要厭離瞋界、害界、欲界、不信、不持戒、無慚愧。「緣界故生,非不界」。

「界」又決定於明觸,明觸又決定於根本作意,根本作意又決定於無時不見苦,無時不見苦又決定於有生﹙集﹚即有滅。善觀生滅即是善觀無常。

地在動,水在流,火在燒,風在吹,空在收縮膨脹,識在分別取角﹙此又展現為十一種隨相:過去、現在、未來、內、外、遠、近、粗、細、勝、劣,又稱十一種取角的顛倒取相,指岔開根本作意的妄想思量﹚。

眾生常與界聚,與界和合。行不善心時與不善界聚;善心時與善界聚。勝心、鄙心亦如是。常會,故常生;相離,生則斷。聖賢不懈怠,安住於遠離,殷勤精進禪,超度生死流。

心惱故眾生惱﹙染﹚,心淨故眾生淨。彼畜生心思種種,故色種種。

界與界聚

這個「界」很有意思,它和戒律的戒同音,它有「戒」的意思,有「物以類聚」的意思。

佛教的戒律和基督教的十戒意思不一樣。基督教的十戒是上帝的旨意。佛教的戒律,是一種很自然的「物以類聚」。就是好心的人會和好心的人在一起,微笑的人會和微笑的人在一起,愁眉苦臉的人會和愁眉苦臉的人在一起,吐苦水的人會找吐苦水的人在一起。如果你一直吐苦水,他一直微笑,你就吐不下去了。你吐一點,他吐一點,互相吐,相濡以沫啊!

心腸不好的人就和心腸不好的人在一起,喜歡比較的人就和喜歡比較的人在一起。優越感重就和優越感重的人在一起,自卑感重就和自卑感重的人在一起。勝心就是優越感,覺得自己勝過別人。鄙心就是自卑感。

常常相會,常常和那個境界在一起,你就常常生出那種境界。你和境界保持距離,或離開那個界的「相」,你就不會生出那個界。

修行人不會懈怠,安住於遠離。「遠離」很重要,遠離有時會被認為小乘,但是你沒本事,就是要遠離。你沒有酒量,就不要有那個酒膽。我們要碰境界,就要能安住,不能安住就要離開。你說:離開境界,我怎麼訓練我自己?我們的訓練方式是:離境,再去觸境。一觸境,沒有辦法「根本作意」再離境。你可以不斷的嚐試,但只要一觸境,沒有「根本作意」,你就沒有資格受這個境界的磨練,你就失去資格。這是短暫的離境,你可以隨時再來嚐試,再來挑戰境界,你可以百折不回。

只要一觸境,沒有「根本作意」,比如跟女朋友約會,起一個男女相,生一個顛倒相,你就打退堂鼓,說對不起,我起了顛倒作意,不能繼續和你約會下去了!這沒什麼不好啊!你可以不斷嚐試。

你一觸就生了顛倒作意,你說五分鐘後,十分鐘後就不會了,很難的。你必須一觸境,半個小時沒有失去根本作意,你可以約會半個小時,從第分鐘起你生了顛倒作意,你就說:時間到了,我要回去了!你說:這樣的約會有什麼意思?這樣約會是減少煩惱最好的方法。因為很多約會都沒有減少煩惱,反而增加煩惱。我們約會的目的是為了少苦、離苦,為了沒有見面時,還很心安。

我們的遠離是很積極的,我們是主動、有選擇,是百折不回、不斷嚐試。我們要懂得急流勇退,你可以不斷嚐試,才會知道。這是修行人的自我要求。

你必須如此殷勤、精進的來修這個「安住」。禪就是「安住當下」的意思。只有這樣才能超度煩惱,超度生死。生死就是煩惱的代名詞。生死是一種流,一種很強烈的激流,會把你沖得頭昏腦脹。

「心惱故眾生惱,心淨故眾生淨」,這是在講「無分別」,是一種斷身見的感覺。你真的會覺得,你的心無法安住,周遭的人,都跟著你無法安住;你的心能安住,周遭眾生都跟著你安住,那種惱、淨、染,無分別的感覺。

「彼畜生心思種種,故色種種」這是很先進的生物學。生物學到目前還沒有人提出這麼強烈的觀點,生物學目前還無法證明這一點。

一般人認為我們的色是父母的遺傳,但,佛法的觀點,認為不只如此。當然我們從娘胎出來,這個娘胎跟我們之間有很大的吸引力,這也不違心思種種故色種種,因為你是那樣的心才跟那樣的娘胎相應。所以,我們的心除了和境界有關係,同時也和自己的外表有關係。

我們要很善巧的去分別各種境界。每一種「境界」都來自內在起心作意的一種聚合。沒有信的人會和沒有信的人在一起,犯戒的人會和犯戒的人在一起,沒有慚愧心的人會和沒有慚愧心的人在一起。慈悲生慈悲,喜捨生喜捨,貪瞋痴生貪瞋痴。惡心生惡心,善心生善心。所以,不只是跟人,也跟境界結合。

我們一開始要和能微笑的人在一起,功力深了之後,再用我們的快樂去影響不快樂的人。功力不夠,就要遠離,猶如想戒煙、戒酒、戒賭,就要遠離抽煙、喝酒、聚賭的界,遠離會引誘你的人。

佛教看人不是看外形,而是看心。一個人從早到晚都在六道輪迴:畜生的心生出來,就是畜生,羅剎的心生出來,你就是羅剎。是不是人,要看你的心。什麼是人?有慚愧心、有慈悲心、有想要修行提昇的心、不隨境轉,無論對方如何待我,我就是要往上提昇。

不一定要對壞心眼的人好,但就是不要生起壞心眼。因為壞心眼生出來,我們就不快樂,就生出惡心的界。他有壞心眼,我們可以保護自己不受傷害,跟他保持距離。我們要先創造一個清淨的界,別人自然會羨慕。

你微笑,世間跟著微笑;你傲慢,世間跟著傲慢;你昏沈,世間跟著昏沈;你慈悲,世間跟著慈悲;你涅槃,世間跟著涅槃,這就是十法界。每一個「境」都具足十法界,都容得下六道眾生與十方賢聖。每一個眾生都帶著不同的心眼看著同一個境。每一個境是生滅無常,同時又是涅槃寂靜。

界分別觀

正慧如實觀六界不是我、不異我、不相在,厭離六界,心離六界貪。

修如地,地不擇淨不淨而受,不惱、不恥、不避。

修如水,水不擇淨不淨而洗,不惱、不恥、不避。

修如火,火不擇淨不淨而燒,不惱、不恥、不避。

修如風,風不擇淨不淨而吹,不惱、不恥、不避。

修如空,空不定在何處,靈活無礙。

修淨識,依風﹙出入息﹚生空,依空生淨識﹙正知﹚。不知所依,即依無明、貪愛,輪轉不止。

一種界作意是觀地、水、火、風、空、識六界俱無分別,它不是「你的」,不是「我的」,都是無我、無我所,它不取人相、我相。去作意這種無分別心。

觀想心像大地那麼堅定,學習地的精神,無所不承載,能滋養萬物,又能承擔一切眾生的苦難。畏縮、不勇敢的人,要常常作意、觀想地的負重、有擔當。

觀想心像水那麼靈活、有彈性、無所不洗。死板的人要以水為榜樣,不要說我就是這種人,我講話就是這個樣子,我的個性就是這樣,不肯改。要改變個性,就要作意水。常常作意,觀想水沒有固定的形狀,非常靈活有彈性,隨順中有大勢力。

觀想心像火那麼溫暖,像太陽一樣能產生能源,無所不燒。常常作意觀想太陽,能夠給人溫暖。

觀想心像風一般,無所不吹。風和水一樣非常靈活,可以調節四大的過猶不及,產生和諧。風能生空,常常作意觀想風,能擴展心靈的空間。

觀想心如虛空,無疆界。容易憂鬱的人,要常常作意觀想空。

依風生空、依空生淨識,指的就是一個修行者,他可以隨時在一個呼吸裡,得到喜樂和寂靜。觀察呼吸有什麼好處?它會讓我們的心量空間擴大。我們覺得身體很粗重,其實身體是地、水、火、風所成,其中有七成以上都是水,但,為什麼我們不覺得身體很柔軟、很輕鬆?我們觀呼吸,即是觀想自己是風,有風空間就廣大。一直觀呼吸,看所有的東西就像風,好像看氣象,我們就能在任何境界騰雲駕霧,在任何境界都取一個風的相、空的相,整個世界就很寬廣。

另一種界作意,開始作意根據「識」。識是種子,與界接觸,就形成壓力和引力。種子好像宇宙最初的形成,開始往外擴張,就形成空。空以後形成風,風形成氣壓會形成火。火與各種界的結合,好像火山岩一樣,火山爆發形成水、形成地。

一開始作意是透過識,把地變成流體。比如生起不舒服的感受,或身體有病痛的時候,去觀察我們的身體,即是觀察地。去觀察痛是圓?是扁?體積有多大?面積有多大?邊界在那裡?幾公分深?幾公分寬?是刺痛?陣痛?還是酸痛?觀察出它的形態、性質,即是觀察出它的地。很用心很注意去觀察時,地的形狀會變化,就是說它的密度會開始變化,開始由地變水,變成流體。地的密度是水的一三○○倍,等於說水比地鬆一三○○倍,也就是由局部開始擴散。

你看一個病痛,看一個苦受,一開始你覺得苦受很實在,好像它很堅固、很實在,那是地的感覺。你一直去看它,看破它的實在感,就看到水。不管是生理的痛還是心理的苦,都可以這樣看。你把它看得越具體的時候,痛感、苦受的感覺開始擴散,變成水。事實上,我們的身體有%的水,但我們都覺得身體硬繃繃的。如果我們去注意觀察,皮膚會開始覺得麻麻的,開始有流動的感覺,水的感覺就生出來,波浪的感覺、雲霧的感覺生出來,這就是水了,由地變水,地與水不再有界限。

由地變成水,變成一種流動的感覺以後,開始由局部擴散到全部,我們的體溫開始變化,開始作調整,該涼的涼,該熱的熱,全身體溫開始調和而感到清涼,這就是火的作意。我們人很需要這樣的體溫。這種體溫出來以後,風就開始形成了,氣候就開始變好,氣候若好,風就流動得很順暢,吸氣、吐氣感覺無內無外、內外無分別,這種無分別的感覺出來,空的作意就出來了。

空的作意出來以後,我們的心開始拓展,感到心量廣大、虛空無量。心量廣大以後,心能接受苦的力量就增強起來。身、心的緊、迫、痛、苦受,由局部往全身擴散,然後擴散到身體之外,到虛空裡面,然後苦受消失。

我們在這樣的界作意裡看到,六界只是不斷積聚而生、變異而滅的眾生,無時無刻不在生死、新陳代謝,無時無刻不在呼吸、換氣,無時無刻不在燃燒、氧化,無時無刻不在發生地、水、火、風、空、識的變化,脆弱得隨時可能中毒、感染、發病而痛、而死。

我們看見身、心的苦受,它不是一個固定不動的東西。苦受是起起落落,是生生滅滅。它不是不變,它不是很實在。這就是無常,就是苦,就是無我。我們看到無常、苦、無我,是很具體的,不是一種概念,這就是一種界作意。

還有一種界作意:平時去看我們最愛吃的東西,若覺得硬的、口味重的、山珍海味最好吃,或是身體需要去做按摩才覺得舒服,這樣身體會較粗重。若覺得游泳比按摩舒服,身體會比較輕一些。再來是火界:若覺得溫暖的天氣最好,或冬日去晒太陽就覺得很舒服,有人遮住了你的陽光,你會說拜託拜託請旁邊一點,覺得晒個太陽就很好,這樣身體會更輕。然後是風界:懂得欣賞風界、懂得品味呼吸,就能夠感受風、感受呼吸的進出是一種按摩和推拿,這樣的人身心就很輕。再來是空,就是空調:這個空調更輕,任何一切都有空可以調整,身心非常輕。

識呢?識代表清淨:識若清淨則心靜自然涼,這是更好的境界。這樣的界作意是一種提醒,提醒我們現在在什麼界裡面。提醒我們,若身體很粗重,可能是欲望太多。欲望多,身心就會粗重。這也是一種界作意的方法。

蘊作意

觀色如聚沬,受如水上泡,想如春時焰,諸行如芭蕉,諸識法如幻。

誰在不安焦慮?五蘊中的那一蘊?識蘊加上色蘊加上受蘊加上想蘊加上行蘊?或其中三個蘊?任何一蘊壞了,還有誰在不安焦慮?

每一蘊都是無常,五蘊和合也是無常。一個無常的五蘊如何能預測與控制另一個無常的五蘊?誰在恐懼?沒有五蘊﹙業力所成﹚那有「我的」恐懼?五蘊是無常變異,不能自在,那裡有能預測、能控制、能恐懼、能不安、能焦慮的我?

誰在受苦?誰在受樂?只有業力所成的五蘊。你怎麼知道?因為有「心」、有「覺」!誰的心?誰的覺?心或覺沒有誰的,也不屬於誰。

只是「心」、只是「覺」,一點也不需要「我在」覺。如同証果的現象,有証果,但沒有「我」証果。只是五蘊不取、捨離。不取身見、不取戒禁取、淨信佛、法、僧、戒﹙指修持﹚、不取貪、不取瞋、不取我慢。

色蘊作意

五蘊中每一蘊﹙不只是識蘊﹚都有貪瞋痴的累積,好惡積習的囤積。

色蘊指地、水、火、風、空等,六界即是色蘊加上識界。蘊強調囤積苦,界強調分別內外、節制進出,如:識界講染淨、空界講距離與平衡、風界講交換?

這個色身,眾生雜處,此消彼長的寄居,髮毛爪齒皮、肉筋骨髓腎?各有各的功能,沒有誰聽命於誰。只是殊勝因緣,有緣一場,大家聚在一塊,為成就涅槃無上功德,超度苦海無邊。赤裸裸如是,穿衣如是,醒夢亦如是。

「觀色如聚沫」:這個色身,就像恒河由高處沖擊到大石頭,所形成的很多泡沫聚合在一起。這個色身就是很多眾生的合和,就叫聚沫,同時在強調,這個色身是不堅實的。我們用界作意去看。你若把它看得很堅實,就會以為它是地所成,而不是水、不是火、不是風。你去看地、水、火、風、空、識的變化,就會看到它的不實在,如聚沫一般,它是種經不起壓縮的,很容易動搖、很危脆的東西,而且沒有辦法要它這樣、要它那樣。因為它是眾生的合和,沒有一個「我」可以指揮。頭髮在生長,指甲在生長、皮膚在新陳代謝?它們都是眾生,並不聽我們指揮。從頭到腳,這個色身住了無量眾生,大家一起共生。每一個細胞都是眾生。癌細胞不斷的膨脹,它不知道我們死,它也會跟著死。大小腸需要細菌來製造維他命K,人類缺少這些細菌就不能生存,許多細菌和我們共生,但是卻不聽我們指揮。

不只是外來物,即使五藏六腑,也各有他的要與不要,他們都是眾生。眼、耳、鼻、舌?也是眾生,也各有他的要與不要。我們不要把它看成是一個色身,而要看成是無量的眾生,我們對這個色身的感覺就會不一樣。

每一個眾生都依六界而存在,所有六界互相依賴,不斷變化,卻不可控制。所以,我們說它「無我」。「我」在佛教的定義有「自在」、「不變」的意思。我們不能要它這樣,要它那樣,要它體溫高就高,要它體溫低就低,就不能定義為「我」。

其實,這個色身就是眾生、就是世間,不是你的,不是我的。這個色身,只是一個花園啊!而你只是一個園丁。花園裡有地、水、火、風,你都要照顧好,還要有空調,空調不良就會汙染、不清淨,園丁也會不舒服。我們對待色身,就像一個園丁在照顧花園一樣。花園不是你的,不是我的,它是沒有「人」的。色身就是眾生,就是世間,去體會那種感覺,去感覺它的不實在,無常病變,以及種種的苦。

這種相依的感覺很強的話,那種生死矛盾的感覺就會更強。眾生與眾生之間非吃不可,眾生就是一個食物鏈:老虎吃羚羊,老鷹吃小鳥,大魚吃小魚。你不能責怪老虎,認同羚羊;不能責怪老鷹,認同小鳥。他們不吃就不能生存。人類也是一樣,非吃不可。而有吃就有殺,有吃就有苦,不論你是吃素或吃葷。

這個世間苦難處處,沒有一種世間成就,堪稱滿足。只要不能少苦、離苦,不能減少世間苦難,就感到極不實在。「無我」就是對世間任何成就,絲毫無法認同的不實在感。

色是無常、苦迫、不斷變異,一點也不實在。裡裡外外的眾生有的相生,有的相剋。只要有認同,就有是非,你不能說細菌不對。這樣的眾生相食以雜生,一點也不實在。受、想、行﹙衝動﹚、識﹙分別﹚亦復如是。

看到「無我」,就是看到「不實在」、「沒是非」、「無人我對待」。都是眾生,各是其是,各非其非。我們如此正知作意後,回到呼吸。回到呼吸才能平靜,能平靜才能重新面對﹙接受﹚無常、苦、無我。才能悲心無量﹙無量指不再計較,無可度量,進而心量廣大無際﹚,才能見到離苦才是樂,才能見到只要內心不寂靜,就不可能靠「愛欲的追求與得到」來滿足自我的實在感,來消除對輪迴﹙生老病死、愛別離、厭憎會、求不得、五蘊取執﹚的恐懼感。

受蘊作意

我們的受也是一樣。「受如水上泡」:經典的譬喻是雨水落在地面上,啵一下,沒了!我的比喻是好像湖底,浮起一個水泡,浮到水面上,啵一下,破了!又一個冒上來,啵一下,又破了!受是一個泡沫、一個泡沫、一起一滅。

在看受的時候,就是看著苦受起來,苦受消失;樂受起來,樂受消失;不苦不樂受起來、消失。它不是一直在那裡,我們的感受不是一條線,它有起起落落,它有一種拉扯,它會收縮、膨脹。去看到這個東西,看到我們的色身、我們的感受,都是一種收縮、膨脹,它好像有續,事實上是沒有連續,有連續是因為你用力,去看到這個用力的拉扯、收縮、膨脹、起起落落、生生滅滅。看到這個東西,你就看到無常;若沒有看到這個,你說看到無常只是文字的理解。

五蘊不是我、不是我的,無常、病變、不自在。即使有樂受,也係無常變異,且稍微放逸,立即變質為喜貪,不得不戒慎醒覺。經上說:樂受不放逸,苦觸不增憂,苦樂二俱捨,不順亦不違。樂受由可意觸來﹙合己的觸境﹚,苦受由不可意觸來,都不值得駐留,「船過水無痕」即可。就連捨受也要作無常滅想,這個無常滅想,就是苦滅想,就是覺醒。

經典上重覆地說:「一切諸受悉皆是苦」,旨在強調不要掉到放逸或我慢。而且,慈、悲、喜、捨無量、無止盡,眾生﹙凡夫﹚的苦惱也是無量、無止盡,想我慢或得意都不可能、不可得。

於受生喜樂,是名「受味」;知見受是無常變異法且常令人做顛倒妄想,是名「受患」。患指無常變異﹙身心病變、眾生病變、地球四大病變?﹚。對於各種受能知其患染、疲勞,而不生心受,即不能抗拒,不隨境轉。安住於「呼吸」,安住於「慈悲喜捨」,於這四者能轉換自在。能慈則慈、見喜隨喜、見苦生悲、愛莫能助生捨,能於此四者悠遊自在,是名「受離」。

樂受常生樂想,忘了無常苦的出離想,則貪使生﹙使指習氣﹚。苦受常生抗拒想,忘記因緣無我的慈悲想,則恚使生。不苦不樂受常生隱遁愚痴想,忘了捨受也不能貪著,則痴使生。

生活上遇苦受,做慈悲觀,遇樂受做此中夾雜欲染與眾生苦難的無常出離想。遇不苦不樂受做隨順因緣、順逆境平等的無我觀。遇喜、遇憂、亦如是。

要培養對一切受的敏銳覺察,要善觀察。受剛生起,當下能夠覺察,越早越好,則各種「使」﹙又稱隨眠﹚不起作用。善觀察各種受的生滅轉變,是受味?或受患?有沒有受離?或不生心受的時候?

要善觀察,先決條件是心要輕安。心不是我,不屬於我;如同覺受,苦受知苦受,樂受知樂受,不需要「我在知受」,不需要「我是受」等這種「我在」與「我是」的慢知見。

身受指一切受﹙苦、樂、憂、喜、捨﹚,心受指對一切受或抗拒、或貪著,不能如實知、如實觀察。觀察此是何受﹙苦?樂?憂?喜?捨?﹚進一步對於各種受沒有愛樂、讚歎、染著、堅住,則見其生﹙集﹚,也見其滅。

想蘊作意

「想如春時焰」:印度的特色是在春末夏初的時候,會有季節風,帶來一場大雨。但在雨水未來之前,天氣非常悶熱,眾生都很渴,所以野馬看到遠遠有一個水氣昇起來,以為那裡有水,就急急忙忙跑過去要找水喝。其實這種想只是一種錯覺。想如春時焰就是在提醒我們,想蘊往往是我們內心的不安、缺乏、飢渴過度所產生的錯覺,因為不能安住而生的顛倒取相。

佛教說「相」:色、聲、香、味、觸、法就是相,就是境。我們看到、聽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尤其心不寂靜時,所看到、聽到的更不真實。我們的心隨著「心對境所取的相」而轉。相的具體化叫想,相本來是不固定的,想開始把那個相固定,然後根據這個想而尋尋覓覓,開始產生迷想、戲論,然後產生強烈的好惡渴愛,於是就產生強取,想緊緊抓住,而為「欲魔」所繫縛。欲魔只是「相」,一定要想蘊裡應外合。只要我們想蘊不相應,只要肯「離」﹙身離─心離─依離﹚,就一定能離相。不肯離相,「相魔」即變成實有的境。本來是幻,現在卻變成能使狹心症病人,在夢中發病而死的殺人魔。

是你自己想的東西投射出去一個「相」。因為有相才有欲,不是有欲才有相。所以,你離相、離境,那個欲就滅了。欲不是一個很實在的東西,它是莫須有的,在佛經裡叫Mara,佛經一般翻譯成「魔」。它會這樣冒出來,但它不是真的,不是很實在的東西。你認同它的時候,它就變得很實在。像性欲,那都是一個相,你離了,就沒了!你只要肯離相、肯離境,境滅、相滅、欲滅。甚至不要境滅,只要相滅、欲就滅。我們的修行是「依」「出入息」來按摩想、安撫想,就能降服想,不再於想有「依」,有依則依依不捨。

行蘊作意

「諸行如芭蕉」:行就是種種的衝動,對行的反應就是無明。比如看電視,一邊看一邊罵節目太爛了,卻一坐好幾小時,看完又覺得沒什麼意思,卻就是想看。

面對那種行蘊的衝動,不知欲望消磨身心,我們的作意就是當場解剖,好像剝芭蕉一樣,一層又一層的剝,剝到最後,看到一無所有;好像剝洋蔥,一直剝,剝到最後,看到是空的,沒有實心,一種不實在的感覺。這種諸行不實在感,就是「諸行如芭蕉」。

眼睛為什麼想看?看了以後才知道無所得,想看之前卻不相信沒有東西,就是想看。看到什麼?身心有寂靜之樂嗎?還是用衝動來掩蓋內心的不安?有減少苦嗎?還是沒有目的、無時閒或閒不得、靜不下來的亂看?只是增加眼睛的疲勞和心亂罷了。

我們當場從十二緣起來解剖,看到無明﹙惑﹚,我們接受無明。看到身行﹙出入息粗細長短﹚、口行﹙尋伺﹚、意行﹙受想如癡、如癰、如刺﹚,接受諸行﹙業﹚。

看到識﹙分別內、外、遠、近、粗、細、勝、劣、過去、現在、未來﹚,為正知當下,接受此識的成形﹙蘊﹚。

看到識的不能過濾消化,形成粗糙名色﹙傾斜敗壞﹚,接受名色。看到名色的六入進出攀緣,接受已經攀緣,但靜觀其變。

看到不如法的行為,知其不可意觸,接受此觸,不對此觸生礙相,即不生苦受。若已生苦受,則接受苦受,安住而不對苦受作反應,靜觀其變。

看著現象變化,不能不變,一定會變﹙一直在流動發酵﹚,靜觀其變,酸甜苦辣,喜怒憂思悲恐驚,七情六慾,變化、變化。此是作意諸行無常。

然後看到無常流動不暢通的用力,看到心的不寂靜,自然看到微細的不安之苦,一種非關人我,緣生的滯礙。接受此苦,感受此苦猶如苦藥含在口腔,如臥薪嘗膽般。此苦是看到五蘊與世間互相迴向,不一不異。因為世間苦,所以五蘊苦;因為世間樂,所以五蘊樂。苦也好,樂也罷,底下都有變動不安的苦。此是作意諸行是苦。

可意觸﹙如喜愛的歌曲?﹚,不可意觸﹙如炯炯目光「逼視」。凡事不放心?﹚皆是無常﹙外境與內識的拉扯、吸斥所呈現的起落膨縮﹚。識流動性地、不間斷的對「相」取捨,隨「境、相」流動生滅,皆是苦、皆是無我。

有識就不能不分別、不能不動,看到不能不動,看到識的蠕動,看到不安,看到微細不安的無常苦﹙行苦﹚,完全接受,每一個境都是最好的境與鏡,修行的境,見法的鏡。

如實知見,是什麼就是什麼,沒有一絲一毫的礙﹙抗拒﹚。接受一切觸,看到觸是無常的流動,觸是一種作意﹙注意力的尋伺與受想﹚,觸是根、境、識三事合和的對焦,此根、此境、此識、此對焦皆是膨縮推拉地無常,無常是苦。

只是看十二緣起,順觀、逆觀都只看到諸行次第生起變化,非我、亦非我所。

越深觀無常,越能深觀苦,也越能看到無我。此三者三位一體,但次第展現:無常無我。越能看到生滅﹙聚散﹚,就越能看到苦,心越寂靜離繫,心越「明」。心變成明覺,心意識的分別消失,只是明覺。

先看到無常,或先看到苦都無所謂,只要看到「諸行無常」﹙不斷生滅且即生即滅﹚、「諸行是苦」即可。功力逐漸轉深,就會確認「無常是苦」、「苦即無我」。

由於深觀無常、苦、無我,在修行過程中,就會趣向並證得諸行次第止息,捨棄諸行,見諸行如破爛車。我們把「行捨」看成涅槃寂靜,行捨就是不再生,無生就是不再生新的五蘊。

識蘊作意

「諸識法如幻」:外境其實是一種障眼法,不論我們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只是一個影子而已。台語說:「你甘知影?」,你知道的都只是一個影。我們很注意看一樣東西,就沒有看到別樣東西;很注意聽一個聲音,就沒有聽到別的聲音。你沒有色盲,表示你無法看到色盲的人所看的世界。你沒有眼瞎,表示你無法接受眼瞎者的世界。所以,你看見,就是沒看見;你聽見,就是沒聽見。每一種色、每一種聲,都是礙,障礙的礙啊!你看到一個人的形像,你就看不到他的無形像。心被一個東西吸引的時候,就無法去注意別的東西。你「會」什麼,就捨不得不會,捨不得不展現。所以,會就是礙。同樣的,你「有」什麼,有就是礙,它會佔去你的心,佔去你的時間。為什麼我們看不到天界?因為我們都在欲界,欲就是礙,只要你有欲望,欲望就是一種障礙,它障礙你,使你看不到無欲的世界。若要看到其他的世界,欲望必須破掉。離欲界,才能到色界。離色界,才能到無色界。離三界才能出離三界,超脫生死。

我們說自己沒有色盲,可以看到各種顏色,但這個沒有色盲,是另一種色盲。在修天眼通的時候,就是把人著色,用他的心眼,把所有的人都著上色,著色以後整個世界感覺就不同。比如說先把所有人都著上深藍色,做不到就戴上深藍色的太陽眼鏡。一個對你生氣的人,你用深藍色的眼鏡去看他,你的整個感覺就不一樣。藍色看完,再用黃色去看,黃色看完,再用紅色去看,紅色看完,就用白色去看。不只是看人,整個世界,都這樣去看,如此之後,很多東西,你會看得更清楚。一些平時看不到的東西,現在都能看得到。就像警局、偵探、調查員在調查事情,用一些東西去抹一抹,手印就跑出來。這是相似的原理。

戰爭時,很多軍備都要使用偽裝,為搜尋目標就去找些完全色盲的人來幫忙尋找敵軍,因為完全色盲的人沒有看到各種偽裝的顏色,因此更容易看出許多軍備被一些偽裝蓋住。這就是在提醒我們,我們沒有色盲,很容易被各種色所騙,而一個色盲的人,反而不容易被各種色所騙。意思就是說,我們很高興自己沒有色盲,但那也是一種障礙。完全色盲的人看東西都是灰色的,看彩色電視比看黑白電視還難看,看一條香蕉,好像鉛的顏色、如發霉一般。他所見的世界,我們覺得很難看。

舉這些例子,是讓我們知道,當我們看得到東西,而正得意的時候,就是我們失去覺察的時候。我們看一種色的同時就看不見其他的色。我們正在吃一個東西,就無法吃其他的東西。我們注意聽一個人說話,就不能同時聽第二個人說話。我們的注意力被欲望佔據的時候,就無法有更大的內心空間,若缺少內心空間,就常常覺得自己很忙碌。當我們打開收音機,心被聲音佔滿,內心世界就很難無聲。我們追求聲,就聽不到無聲。追求色就看不到無色。追求有形的,就看不到無形的。追求樂就看不到苦。追求苦也看不到樂。所以,這是非常奧妙的。

比如你去一個地方旅遊,拍了一些相片回來,你說你取了一些景,但,你真的取了那個景嗎?你使用照相機、攝影機,你再怎麼照也只是你的一個角度。你所到之處(你又真的到達多少地方?)每一個腳步都踏過嗎?你的眼睛真的都看到了嗎?我們所取的景,非常有限,同時非常主觀,和當時的心情也有很大的關係。心情不好的時候,一切的景色都黯淡;心情好的時候,再醜的東西也變美。

我們每天,非常非常受著心情的影響。所以,境只是一個相。你去看時,眼睛就開始攝影了。攝影時,眼前還放了一個鏡片,那個鏡片叫心情,那個鏡片會取色、加色。我們每天的心情都影響了我們的攝影。耳朵聽聲音也是一樣,只是在作一個錄音。心情好的時候和心情不好的時候,你錄到的聲相是不同的。而且,外面有很多聲音,裡面也有很多聲音,你在錄那一個聲音?

我們取什麼樣的相,就看不到別的相。所以,我們要使用什麼樣的鏡頭來看世間?你若覺得世間需要很多東西來裝飾自己,你就很難無所求。你若覺得世間需要競爭、計較,你就很難有輕鬆的心情。

我們希望一個怎樣的世間?我們用怎樣的心來看世間,世間就隨著我們的心而呈現,並沒有一個客觀的標準。比如一個人罵你、批評你,你若以寂靜的心來看對方,無論對方對你是如何的看法,你的心仍是一樣的寂靜。我們若因對方一句話而心不寂靜,表示我們的心本來就不寂靜。我們可以去感覺看看,去嚐試看看:有人在罵我,我依然深情款款的看著他的眼神微笑。你的笑不是冷笑,不是嘲笑,是對眾生的無常│有時天晴、有時風雨的接受,完完全全的接受。

一個人對我不好,是因為他看到我不好,是他用他心情的鏡片,用他攝影的角度所照的相。表示我這樣一個境界,讓他生氣。我是一個境界,我不是一個人。

一直去看,彼此是對方的境與鏡。你是我的境界、也是我的鏡子,不但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境界與鏡子。

世間不在外面。你微笑,世間會跟著你微笑;你寂靜,世間會跟著你寂靜。你不必相信我所說的話,但你去嚐試,無論別人如何對待你,你就一直微笑,一直微笑,你的心很寂靜,很寂靜,你去嚐試看看。笑和寂靜的力量是非常的大。你靜得下來嗎?

我們看每個人,包括看自己,都能看到:每個人都代表世間,每個人都是世間的縮影。你是世間,我也是世間,你的心情是全世間的心情印在你的心上。你的心情是你想世間如何對待你的一個反應。你對世間很感謝,你就對人很感謝;你若覺世間對你不好,你也會對人不好。你的心即是你對世間所取的相。

你就是你所知的世界。你所知的世界有多大呢?你的心若靜,你的世界跟著靜。你的心若貪,你的世界比你貪。互相在迴向,因為一切都是相,互相在照應。每個地方都是鏡子,每個境界都是鏡子,在每個境鏡中都看到自己。你在境鏡中看見慈悲,你就慈悲。你在境鏡中看見貪,心跟著轉你就貪。

所以,我們的認識分別都是障眼法。佛陀用魔術師來比喻。魔術都是假的,但我們看不到假相。一切的境,一切的相都不實,因此佛經說:「諸識法如幻」。

處作意

內六入處:眼、耳、鼻、舌、身、意。

外六入處:色﹙眼睛看到叫色,全部唸作動詞﹚,聲﹙耳聽到﹚,香﹙鼻嗅到﹚、味﹙舌嚐到﹚、觸﹙身觸到﹚、法﹙意根想到﹚。

六根種種觸境,各各自求所好,不樂餘境界。以繫縛故,各用其力,向所樂方,而不能脫。

雜阿含經這段經文描繪的太生動了。這一段經文,我們常常默念,可以收攝衝動、令六根調伏寂靜。

我們用「行蘊作意」配合五根來修,就是六入處作意。我們常常去注意六根的衝動,眼睛為什麼要看?看到了什麼?是為了少苦、離苦嗎?耳根為什麼想聽?聽了很多沒有營養的東西,有幫助少苦、離苦嗎?吃到喜歡的東西,但是咀嚼幾下,好吃的感覺就消失了,越嚼越無味,能多嚼幾下,能不吞下去嗎?感受到舌根也不實在。

常常去感覺,看自己到底在忙什麼。當場作解剖,去看到五根的攀緣也不能解決內心的不安,也沒有得到真正的快樂。

我們要無間斷的去感覺,各種衝動,包括呼吸,有進出起落,都是生滅無常。看到四食、五蘊、六根,通通是衝動,有維持一期生命所需,也有貪得無厭,只注意吃,很少注意被吃。人類負擔得起的吃﹙四食﹚很少,偏偏自不量力,欲吃時,不管胃腸吸收消化力,不管心腦負擔,不管其他臟腑的承受,知味不知患,甚至也不知味,只是急著吞,只要刺激,展現為狼吞虎嚥、性行為的猛急。

看到六根觸境,所展現的衝動,要!快!急!忙!氣浮!氣沈!緊張隨之!連懈怠懶散都有緊張成份。不知收攝、守護、關閉,茫然、困惑、混亂、恐懼、焦慮,就看到六根不寂靜。

我們看到衝動,就看到諸行無常│不斷生滅且即生即滅;看到諸行是苦,要活著就要一口氣。五蘊非集不可。集有一定的衝動,如最低限度的神經衝動是用以維護體溫,連四禪都不能免。有衝動就有一定程度的苦。修行的見證是身苦心不苦。禪定的喜樂是離苦,不是苦滅。看到諸法無我,眾生是一種食物鏈,是一種生死鏈,每一個生命都與其他生命互相依存。體內、體外都是眾生,「彼有故此有,彼無故此無,彼生故此生,彼滅故此滅」。

我們看到一切六入處的攀緣、抓取、排斥、衝動確實無所得,我們才甘願「離」,甘願「放下」。我們可以體驗到修行人的欲望,其實可以很單純,六根可以很單純,內心很感謝,感謝我們有眼睛可以看東西,有耳朵可以聽聲音,有手可以做事,有腳可以走路、可以散步,真的感謝,這是無上的享受。

一個修行人不必等到失去了手,才感覺有手真好,不必等到鼻子不通,才感覺能呼吸真好。一個修行人他隨時都知道感謝,隨時都能欣賞。他不必依靠六根追逐欲望的滿足才會快樂,他隨時都能在一個呼吸裡得到喜悅。

六根若能注意得很好,常常有這樣的正念,就可以節省很多能源,不必那麼用力去聽、去看,不必那麼用力去想。能夠很省力,我們的身、心就能輕安、不粗重,這才是我們每天需要追求的東西。

我們每天都需要去追求內心的平衡和輕鬆。世間沒有一件事,比我們身心的平衡和輕鬆更重要。

我們身心的平衡、輕鬆,不但影響自己,也影響周遭的人,更影響整個社會的清淨。去埋怨社會的動亂不安是沒有用的,最實際的作法是從自己做起。先使自己的心很清淨。細水長流,滴水穿石,法界無礙。一人得道,九族升天。你相信嗎?你能相信嗎?所以,我們要肯把心靜下來,好好修行,好好的養性。

開示與問答

學生問:身無法離境,又很苦,要如何去擁抱苦海?去擁抱苦海,苦也無法減少。

導師答:苦海到底是什麼?注意去看!你覺得苦海很實在,那個密度很高,你注意去看,就會看到它開始變化。苦海的密度就鬆掉,你就看到它的不實在,看到它的空。

你覺得它不空,是因為你去抓,以為是「我的」境界。你沒有看到,「所有的境界,都是眾生的境界」。你沒有看到什麼叫做心。我們的心是我們對世間的解釋;是眾生境界的合流;眾生境界取相的合流,叫做心。這很重要!你若知道這個心,你對世間的看法就都不同了。

我們對世間若無解釋,就無心。我們對世間若無取相就無心。世間只有一種人可以說無心,就是佛和阿羅漢。叫無心,叫似心非心。

要到此境界,必須先看到什麼是心?我們的心就是對眾生境界取相的合流相續。它有續,這個續也是似續非續,好像有續,實際無續。好像看卡通影片,一秒鐘有個鏡頭,好像點一枝香畫圓就出現一個光圈,其實,看到的影相,都是速度造成的。時間也是這樣。

我們看到的時間是速度,佛教看到的時間是空間。修行人看時間不是速度,世間人看時間就是速度,會跑的東西,所以世間人會著急。修行人不會著急,因為他看時間是空間,有空間就有時間,沒有空間,就沒有時間,時間是從空間變出來的。你如果看不到這種奧妙的關係,你就不瞭解什麼叫時間?什麼叫空間?你也不瞭解什麼叫心?你不知道什麼叫「心」,你就沒辦法「無心」,你不知道什麼叫「相」,你就沒辦法「無相」。

我們遇到境界,覺得很苦,在逆境中無法擁抱苦海,因為,你無法完全接受。若完全接受,你就知道、心為什麼苦。你將眾生的境界,當做是「我的」境界。若不是「你的」,「你的」苦在那裡?你若看到,那是眾生的境界,是眾生在受苦,我苦是因為,我也是眾生,所以也跟著受苦。

看出那是眾生的境界,而且這境界也不過是一面鏡子而已。境界讓我們照見自己的心是怎樣在取相?取我相、人相、顛倒相。顛倒相就是世間本來就是苦,但你不接受世間是苦。接受世間是苦的意思是:世間有人比你更苦。你若真的接受世間是苦,你所遇到的境界,真的是世間最苦的嗎?真的嗎?你看過世間最苦的是什麼嗎?你的心量裡有沒有世間最苦的東西?我們的心量,若真正有去承擔世間最大的苦,我們所遇到的苦,就都微不足道,真的微不足道。我們所遇到的境界,都還不夠壞,都可以更壞,我們應該感謝。遇到任何逆境,都能感謝它沒有更壞,這是我們對境界的態度。

你的心有沒有這種心量?你的心有沒有這種承擔?你的心真的在承擔這個境界時,就是承擔眾生苦難的境界,你這種承擔,就是迴向給眾生,迴向給全世間。你可以承擔,表示你可以慈悲喜捨,你的慈悲喜捨迴向給所有的法界,這是不得了的境界。

境界是河川,心就是海。眾生的一苦一樂,只要我們能感覺到,都變成我們的夢,變成我們的心。我們的心,就是我們對世界的想法。你覺得世間是什麼,你的世間就是什麼,你知道多少,你的世間就是多少。世間不是住在你的外面,世間是住在你的裡面,外面沒有世間。世間是你的心所想,你的心無想,就無世間。

不要以為苦難是「你的」,你的苦難就是世間的苦難,世間若無苦難,你就沒有苦難;世間若是淨土,你就沒有苦難。苦難不是你的,不是我的,苦難是世間。因為世間有苦難,你才有苦難;因為你有苦難,所以,你要去承擔,我要去承擔,我們要一起來承擔。這就是我們的界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