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訊更新日期: 87('98)/11/23


第二章 十二緣起-夢醒之際

集諦

佛法在談四項真理:世間是苦。世間的苦是有因有緣的。這個苦的因是可以滅,可以轉,叫做「涅槃寂靜」。這個煩惱的苦可以降伏,可以滅盡,它是有路可走的,叫做「八正道」。十二緣起就是在談第二項真理:世間生死苦惱是怎麼集起來,怎麼形成的。

集起過程

我們的生命好像一棵樹木的年輪,最中心叫「無明」,最外面叫「老死」,老死的裡面一層叫「生」,生再內一層叫「有」。有的意思就是它開始形成了,變有了,為什麼會變有呢?因為你給它東西,給它東西那個叫做「觸」,為什麼你要給它東西呢?因為你對它有貪「愛」,為什麼會有貪愛呢?因為在接「觸」時產生了一些認同,為什麼會產生認同呢?就是沒有做好守護六根,所以「有漏」,這就叫做「六入」。六根為什麼守護不好呢?就是我們的「名色」看顧不好。名就是我們的心,色就是我們的色身,名色就是我們的身心。我們的身心看顧不好,就是因為我們沒有好好的認識,沒有好好認識什麼呢?沒有好好認識我們各種的衝動,這些衝動叫做「行」。我們有很多衝動,修行就是在修各種的衝動,說話的衝動、思考的衝動,甚至包括呼吸的衝動,從一處移到另外一處,要站、要坐、要走、想說話,這都是一種衝動。這些衝動若不去注意,它就會變「無明」。

「無明」若不變「明」,它就會「漏」,我們的心一漏,各種的衝動﹙行﹚就形成,各種衝動形成,我們的認識﹙識﹚又出問題,認識出問題,我們的身心﹙名色﹚就會不平衡,產生偏差,我們的六根﹙六入﹚就會守護不好,六根守護不好,當我們去接觸﹙觸﹚外境時,在接觸的當下,就會產生很多喜歡﹙樂受﹚和不喜歡﹙苦受﹚,對喜歡、不喜歡就產生想保持或排斥的心,那個就叫做「愛」。這個愛是一種錯愛,不是真正的愛,真正的愛是無所求的,而這些愛是有所求﹙取﹚、有條件的。這種有條件的愛就會不顧因緣如何,對事情想勉強,強要,無論它帶給我們和別人是痛苦或快樂,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強要,這樣就會形成一些不好的後果。這種形成假如是要欲界的東西,就會在欲界形成;要色界的東西,就會在色界形成;若是要無色界的東西,就會在無色界形成。這種形成,這種變「有」,就會造成我們煩惱的生,這個「生」用煩惱來說,就是煩惱的生出來,生出來以後,就有種種苦惱,包括﹙老、病、死、無常﹚。

這個年輪好比密宗所說的壇城﹙原文叫曼陀羅﹚,是一個觀想的東西。我們觀察當下的心境是在無明、行、識、名色、六入?十二項裡的那一層,隨時知道它在哪裡,才知道怎麼面對問題。我們生命中心有「無明」,它好像地心引力。若是我們沒有修行,遇到挫折時就會有一股黑漆漆的力量,把我們拉到最裏層,而變得消沉。往內拉久了會有一種不甘願,這種不甘願自然會有一種力量,再度膨脹出去。而當膨脹出去後,遇到挫折時,便如汽球被刺破一般,又再度地消沉。日以繼夜都是在收縮膨脹中輪迴。

膨脹代表種種的煩惱,叫做我慢。想往外擴張以控制境界,一旦被逆境踢到以後就又消沉下來,沉到暗暗的角落。叫「無明」,較嚴重的,如地獄般的痛苦。痛苦中又有一股業的力量在裡面,不甘願的力量會一直累積,累積久了就再度膨脹出去,生出種種的煩惱。如此週而復始。

惑業果的三輪轉─法輪

惑輪轉:無明愛著強取

人之異於禽獸,是因為有慈悲心、慚愧心和想修行的心。假使我們的工作不能減少世間的苦難和彼此的苦惱,那麼我們工作的目的是為了什麼?我們要不斷地問,人跟動物究竟有什麼不同?我們會物理公式,可用數學算出一顆星球在哪個地方,這樣的聰明才智若不能解決人間的苦難,那又有何用呢?如果我們的聰明才智只能增加國民生產毛額,卻不能減少污染的話,請問我們的生產有什麼用?我們不能很放心地喝一杯水、吃一口蔬菜,我們的科技文明有什麼用?我們為養活太多的人口,過度使用土地、濫用農藥,造成環境嚴重的污染。假使我們的文明朝著自殺的方向走,人類的智慧到底在那裡?所以這裡面有太多的無明、迷惑、愛著和強取。強取就是人我比較以後的逞強、強要,也不曉得為了什麼目的,很多事情都不知道為了什麼而在爭取、在抓東西。這就是煩惱的輪轉,相對於法輪,不是依法在思考在衡量事情,而是用我們的無明、愛著、強取。這導致輪迴的開始。

業輪轉:有續

真正業的輪轉是我們種種的衝動,身行、口行和意行。有續,就是堅持那個衝動繼續,不正知衝動的目的何在。

果輪轉:名色六入﹙內六入即名,外六入即色﹚生與老死。「識」就是能分別內外。每一個細胞都有識,甚至樹木也是有識的眾生,不光是動物才有。植物彼此之間也有競爭,捕蠅草會把掉下去的蒼蠅消化掉,將它當作營養來吸收,顯然也具有辨別的能力。「識」本身是一種過濾,分別內外,所有東西都要經過識的過濾,沒有過濾掉,留下來的就變成五蘊的積聚,這就形成「名色」。

「名色」,簡單講,就是身心,具體一點講,就是「六入」。內六入就是名,外六入就是色。內六入是眼耳鼻舌身意,外六入是色聲香味觸法。

「觸」是一種合流,剛好碰在一起。每一個觸都是一個剛好,都需要對準焦距,因為如果沒有對準焦距,每一個觸都是模糊的。眼睛看,耳朵聽,第一個剎那是模糊的,開始對焦,用一點力了,才有「受」。對受沒有覺察,離繫,就產生了「生、老死」等煩惱。

生:依界、依食而有六入、五蘊。常常問:我在不在、我有沒有、我是不是。此起彼落,此有彼無。

依界,就是依地、水、火、風、空、識。依食,一定要有東西來維持六入五蘊。五蘊,就是色受想行識五種身心的組合。六入,就是六種內外交通的管道。常常問:我在不在?我有沒有。我是不是?喜歡跟人家比較誰較有錢、有學問。人類很多爭執,都在「有、無」、「是、不是」。當時我要是在那裡,這個問題就解決了,一種「我在」的我慢。

我在不在、我有沒有、我是不是、我能不能的念頭此起彼落,此有彼無,這樣就是「生」的現象。很多五蘊、六入就開始集結。

老死:常常感覺欠東欠西、身心不夠輕細、柔軟、敏銳,疏遠、寂寞、窒息、鬱悶、無依、無靠、愁憂悲惱、著急易怒,失望害怕?

老死是什麼呢?常有匱乏遺憾感,身心不柔軟。這裡的無依無靠不是阿羅漢的「無依」,是想要依靠卻不能,阿羅漢的無依無靠是根本不需要依靠什麼。凡夫的無依無靠是不相信佛法,不相信修行,也不相信慚愧,更不相信人需要慈悲,需要無條件、無所求地對別人好,他通通不相信。只相信他賺錢就是對社會的貢獻,我若沒有貢獻人家就不會給我錢,完全是一種市場觀念。根本沒有活在世間、宇宙裡面,根本沒有活在整個眾生互相依賴的時空裡面,根本沒有活在「世間是建立在種種痛苦」裡面,不知道自己站在什麼樣的土壤上面,踐踏多少眾生的血淚,他就是不信。他冷漠,只在乎賺錢就是對社會有貢獻,卻不知道他的貢獻對世間的苦惱毫無幫助,只會增加不會減少。因為這樣,他很容易著急、發脾氣,受阻而氣餒,午夜夢迴,很多的失望,噩夢連連,害怕?這就是老死。

三世二重因果

過去因:無明、行

現在果:識、名色、六入、觸、受

現在因:貪愛、強取、有續

未來果:生、老死﹙愁憂苦、悲惱苦﹚

三世兩重因果可以解釋為一個很短的時間,也可說是這一輩子,或前生、今生、後世。它有很彈性的詮釋,但它必須包括上輩子,不能只有這一輩子,或這一輩子的某個時候,修行不只是修這個時候,所有的時候都要修。所以接下來要談輪轉識的問題。

業是田,識是種子,貪愛是潤澤,識乃由業所驅使。

識是一種種子。田的意思是它有壓力、有溫度。種子遇到有壓力有溫度的田,再加上貪愛的潤澤就開始生,立即為業所推動、驅使。

識是業果的收成者,能分別酸甜苦辣。分別內外,有如篩濾,一切經此累積,以名色為所依,名色依識而增長。

若識不降入母胎,或入後離去,則分娩不成。

識是從外降入的,它不只是這時候的分別內外,還包括業力所帶的輪轉識。新生命的誕生包括識。

三事和合而入胎:男女和合母有經水排卵受胎天人﹙Gandhabba﹚須現前。

佛使比丘把Gandhabba譯為精卵結合。但它原文意思是受胎天人,引申為業能,這是傳統論師的解釋,清淨道論之前的論著都這麼講,所以這不是覺音尊者一個人的看法。我們尊重佛使比丘不同的看法,唯獨他把Gandhabba譯為精卵結合,也有別於當代其他的大師,像緬甸的馬哈西大師、德國比丘Nyanatiloka、Nyanaponika等人。清淨道論不是第一個這樣主張,佛使比丘說覺音尊者是婆羅門出身,婆羅門出身與「入佛知見」並不相干,因為很多論師像龍樹、無著、世親都是婆羅門出身。除了這個看法以外,我們都很欣賞佛使比丘,更不會因此而不去研究他的著作。

嗏帝比丘錯在以為識同一,生前死後繼續無異。其實,識是非一非異,心意識須臾轉變,異生異滅,如獼猴抓一放一,不捨晝夜,有學聖弟子當徹底而根本的好好用心作意於緣起法,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

佛陀說,識是非一非異,因為它一直在變,這個「變」不離「所緣」境;沒有「六根」﹙眼耳鼻舌身意﹚與「六塵」﹙色聲香味觸法﹚,就沒有「六識」。有「根、塵、識」的對焦,才有所謂的「三事」因緣和合的「觸」;「觸」在生滅變異,「識」也跟著生滅變異,依「明」而有「明」的緣生,依「無明」而有「無明」的緣生。生與滅分別有其「前緣」,生跟滅的時候已經不一樣了。這樣子的講法,完全沒有否定識的輪迴。識不只在當下變化累積起來,當然有過去世、現在世、未來世。

依微細的行識能記憶前生。人經過特殊的修為能記憶前生。

在經典上我們經常看到,佛陀和俱解脫阿羅漢展現他們驚奇記憶前生的能力。人因為有這微細的行識、輪轉識所以能記憶前生。

無明與根本作意

無明,就是不知如何是好,一種莫名的不安,我們沒有辦法很如實的面對當下的狀態。我們可以看到內心種種的衝動,包括呼吸、思維、尋伺、各種感受、取相,這些我們稱之為身行、口行、意行。

身行就是呼吸,呼吸是身行的代表。尋伺就是我們的思惟,這是口行的代表,有思惟、有尋伺才有說話,叫口行。口行就是說話的衝動、前導。意行則以感受、取相來做前導。身根的衝動、語根的衝動、意根的衝動,當我們面對它時不知如何是好,這就是一種無明,因為無明,又沒有去處理它,叫無明行。

無明不是不能改的,只要我們不著急、不衝動,就可以將「無明」變「明」。變明以後就可以看到衝動,看到我們的衝動就叫做修「行」。我們的衝動會影響呼吸和說話。我們對感受所取的相﹙想像﹚會影響隨後的思考和行為。修行就是在修種種的身行、口行和意行。

要破無明,須要根本作意。﹙註:古代把它翻譯成如理作意,但它真正的意思是根本作意﹚「作意」指一心一意,有注意力、能轉向的意思,有「善尋」﹙欲出離﹚與全神貫注的意思,即一切注意力如法。世間本來就是無常,苦、無我。「根本作意」指與世間思惟﹙財貨、男女、得失、榮辱等與離苦不相干的思惟﹚不相應的離苦作意,一心一意為出離「無邊苦海」,不再進行不如法的尋伺、取相、迷想﹙常、樂、我、淨﹚,不再為「欲魔」所繫縛。

很多佛教徒都誤解「作意」的意思,以為佛法不可作意,作意就是「造作」,就是不好,這是對佛法完全的誤解。其實,作意就是注意,注意就是作意,沒什麼壞的意思,只有一種人不用作意,那就是阿羅漢入滅盡定,四禪九定的第九定。所有的東西都要作意,沒有作意就沒有佛法可言,你也根本不用修了。在經典和律藏裡常提到八個字「如理作意、如理精進」,這是包括阿羅漢在內的每一個修行者都要做的,沒做到這一點,都不算是真正的佛教徒,都要覺得不好意思。

不如理作意的意思就是顛倒作意,就是把苦的事情當成樂,把無常的東西當成常,把無我當成我,把不美的事情當成美,把不淨的事情當成淨,這叫作不如理作意。

作意,簡單講,就是你如何把注意力放在適當的地方。注意力不當容易引起疲勞,因為它非常用力。不如理作意,比方說我們遇到順境就隨它轉,隨境轉事實上是很用力的,而遇到逆境就抗拒,抗拒也是很用力的。比如我們的眼睛被一個東西所吸引,叫做「奪目」,好像很順心遂意,事實上是整個心被佔領了,眼睛被奪去了,人家講被奪魂了,那種貪的感覺是一種奪去魂魄的感覺。順境我們被奪去魂魄,逆境我們在抗拒,這兩者都是很用力。

因此,我們如何「注意」事情,決定我們今天有沒有精神。例如早上醒來有沒有精神呢?為什麼從有精神變成沒精神?或從沒精神變得有精神?這就是「界」─和什麼東西在一起。譬如吃完或看完某些東西會變得有精神或沒精神。「明」就是知道什麼東西會讓我們歡喜或不歡喜,讓我們變得有精神或沒精神?很清楚「界」,很清楚「物以類聚」─什麼「心」會和什麼「境界」相應。很清楚心和境界的關係。

有明,有修行,我們才知道怎麼認識事情,這是十二緣起的第三項「認識」。認識就是知道如何過濾。過濾就是知道如何做事不會造惡業﹙不好的後果﹚,即是有先知之「明」,就是「識」。如果沒有先知之明的識,會累積不好的後果,造成身體和心理﹙名色﹚的不平衡,連帶使接下來的六根無法收攝。

層層對治與慈悲喜捨

十二緣起的內容說的是,煩惱是一層一層集出來的。我們該如何面對第一個煩惱以至於第二、第三、第四?等等煩惱,它是一層比一層厚。

無明居最中心,它有一股力量一直往內拉,好像地心引力,使人飛﹙輕安﹚不起來。要破無明須要根本作意,假使你沒有根本作意就會有無明,若不想有無明就要根本作意。﹙若未通過此關,就要做第二關,叫做修「行」﹚,即修身口意行。

怎麼修身行?就是常常回來觀呼吸。比如說看當下的呼吸是否很粗澀,心臟是否亂跳,手腳是否不知擺哪裏,坐下、走路等行動是否很急躁。看好它,讓它有某種程度的安住。安住之後看當下的感受,以及我們在感受裡取了什麼相,用什麼角度在看事情。在可意的境界取喜歡的相,會有樂受,但若取不喜歡的相,就會有苦受不會有樂受;反之,在不可意的境界取不喜歡的相,會有苦受,但若不取不喜歡的相,就不會產生苦受。所以同樣的境界可以有不一樣的想法和感受;一樣的月亮,百萬種心情;同樣的下雨,每一個人的心情都不一樣。被罵不一定要生氣,被罵也有開悟的機會。這就是修意根的衝動。

口行是指我們說話的衝動,我們要說話必須先找個著力點開始,這叫尋伺。說話時,看著想說的衝動,練習說一個字馬上收攝,說一句語馬上收攝,說十句語馬上收攝,看說完有沒有想要再說的衝動,看看是因為慈悲而說,還是因為衝動而說,這就是修口行。無時不收攝說話的衝動,不戲論。正語是我們說話的五個條件,要適時、要實在、要柔軟、要有慈心、要有幫助。不妄語、不惡口、不兩舌、不綺語。若不符合正語五個條件,都是造惡緣,如果你不知道議論是苦啊,綺語是苦啊,惡口是苦啊,兩舌是苦啊,妄語是苦啊,你都不知道這是苦,你就不知道收攝啊!

修身行、口行、意行要配合慈悲喜捨。慈悲喜捨有很大的功德,可以轉一切粗煩惱為很好的東西。慈使我們的心清淨,悲使我們心境無礙,喜使心量廣大,捨就是再加強慈悲喜,慈悲喜如果有執著就要放下,這個捨就是一切放下,輕鬆起來。我們做一件事情,若想走更遠的路,就要懂得休息,知道什麼叫做輕鬆。若太緊就很難做事,所以這個捨代表放下、輕鬆。這就是在修行。

總結

十二緣起,簡單講是要看我們煩惱產生的過程,那可是相當用力的。煩惱在最尾層,但它為什麼衝那麼快呢?這表示我們沒有看到,煩惱是從無明產生衝動,產生認識,產生身心的不平衡,產生六根不守護,以致於接觸時沒有明覺、沒有注意、沒有感覺,從接觸中產生不好的思考,產生對喜歡和不喜歡境界的認同與排斥,就開始用力,觸就是用力,用力才會開始形成,沒有用力就不會形成,形成後才開始有煩惱,因為開始想依靠,想抓住東西,煩惱才會生出來。這個意思是說,要有煩惱沒那麼簡單,好像要皺眉沒那麼簡單,是要用力的。

真正講出來,非常簡單,只是看你怎麼抓東西,怎麼放開。十二緣起,整個在探討如何用心,以及為什麼要在這裡用心和用力,不用力是很難有煩惱的。我們不要把用心用力當作,我從小就是這樣用,我天天這樣用,已經習慣了。其實不然,要起一個火,在古代不是那麼簡單,要用兩枝木棒磨擦再磨擦,你要生氣也是一樣,氣就是火,為什麼火氣那麼容易生起呢?如果你覺得生氣很簡單,那就是無明,其實生氣和皺眉都是很困難的,那是要很用力的。其實歡喜很簡單,生氣很困難;微笑很容易,皺眉很困難,你的想法為什麼相反呢?這叫顛倒妄想。

十二緣起有十二個過程,在老死之前有十個過程,有無明,有行,行就是種種身口意的衝動,而在衝動之後開始有認識,認識後接著產生身心的平衡和不平衡,身心就是名色,有了名色,就看六根如何對待境界,如何對待就是六入,對待就產生觸,六根若以「慈悲喜捨」對待就叫「明觸」,若以無明去觸就叫「無明觸」。那個觸是一個衝擊,每一個境界都是一個衝擊,眼看、耳聽、身觸、意想都是衝擊,這個衝擊會產生很多感受,若對感受有不好的認同,就會有很多喜歡、不喜歡、煩惱心、貪欲心,這個心生起就形成一些新的業,一直用力,不停地加油添醋就是取,取再延續下去,就會不斷形成、變化,而這變化、形成,就是有,如雨後春筍般,開始拼命地生,生就是煩惱,不該生的卻生了,煩惱就大囉。

十二緣起─夢醒之際

無明、行、識、名色、六入、觸、受、愛、取、有、生、老死憂悲苦惱

夢醒之際,就是說這個十二緣起,是決定我們要迷?還是要覺悟的一個關鍵。

我們今天為什麼要修行、要學佛?是為了要超越世間的苦海,要超脫世間苦海之前,要先瞭解造成苦海的原因。

世間的苦是有因有緣的,這個有因有緣就是十二緣起的「集」。十二緣起─就是在探討世間的苦是怎麼演變來的?他的過程是怎麼形成的?也就是說苦是怎麼生起的?它是一種聚集而生的現象。

我們的生命好像一棵樹木的年輪,我們劃十二個同心圓,最中心叫「無明」,最外層叫「老死」,層層的關係,所有十二因緣的每一個外層都包括裡層。

這個年輪好比密宗所說的壇城,也叫曼陀羅,在早期佛教叫遍處,遍處的意思是一粒沙可以看到一個世界,一個東西代表一切。曼陀羅是一個「相」,一個觀想的東西,我們隨時觀察當下的心境是在十二緣起的那一層,隨時知道心在那裡,我們才能夠面對問題,解決煩惱。曼陀羅這個圖相,它可以穩定化,穩定以後你隨時可以感覺內心的引力和壓力,這個引力導向各種境界﹙欲界、色界、無色界﹚,有引力就會有恐懼和壓力,壓力釋放不當就會造業。

我們人很容易傾向於無明,常常靜不下來,卻不知靜不下來是苦。常常不知如何是好,一種莫名的不安,當我們沒有辦法很如實的面對當下的境界時,就是無明。又不知道苦是怎麼來的,也不想去瞭解,每天只想趨樂避苦,猶如煮菜煮得太鹹了,多加一點糖,以為這樣就不鹹了。卻不知世間苦不是用趨樂避苦所能解決,也不是世間任何一種追求和快樂的滿足所能解決的,世間任何種種保險,都無法保障我們不受無常、意外的衝擊。

只要這個苦你沒有真正去承擔,就不可能離苦得樂。即使你窮則變、變則通,你要適應世間種種的無常,仍然是趨樂避苦,仍然是苦海無邊。無常指無常火燒,無常真正衝來,是無法讓你思考的,根本沒有思考的空間。由無常變異苦,就會導致苦苦,貪導致愛別離苦﹙可意的得不到,或得到了又失去﹚、瞋導致怨憎會苦﹙不可意的偏偏在一起﹚、痴導致求不得苦、生老病死、五蘊熾盛﹙取執﹚、常樂我淨顛倒妄想的苦,展現為欲界眾生的愛、恨、情、仇、恩怨計較、憂悲苦惱。

當處在無明時,我們可以看到身心種種的衝動,包括呼吸的衝動、思維尋伺的衝動、各種感受、取相的衝動,這些衝動叫做身行、口行、意行。呼吸是身行的代表;我們有思維、有尋伺才有說話,叫做口行,就是說話的衝動、說話的前導;意行是由感受和取相做前導、也就是意根的衝動。

修「行」就是在修我們身、口、意種種的衝動。面對種種的衝動,我們不知如何是好,不知如何反應,不知注意力要放在那裡,就是一種無明。因為無明,又沒有去處理這個無明,就會變成一種無明行。無明行又會形成一種引力和壓力,所以,無明沒有破,又沒有修行就會造業。

我們要如何對治無明?無明不是那麼難轉、不是那麼難破,無明是注意力不當的問題。無明就是不用心去注意什麼是苦,不用心去注意苦是怎麼形成的、怎麼聚集的,不用心去注意苦滅的方法,不相信苦是可以轉、可以滅的,無明是可以破的。

世間人的注意力都是放在追求世間的快樂,佛教講的注意,是去注意世間的真理,「世間就是無常、世間就是苦、世間就是無我」,這三種世間的真理是一般人不願意去面對的,愈不願意去面對,對世間愈不瞭解,對世間的真理愈抗拒,苦就會愈來愈多。

佛經告訴我們要用「根本作意」來破無明。

根本作意又叫「法印作意」,即是「諸行無常、諸行是苦、諸法無我、涅槃寂靜」。

談到作意,很多學佛的人都誤解,因為有一個作字,就以為是造作,以為造作就不好。某種程度當然是一種造作,但是,只要還沒有証,修行過程中就非得作意不可,因為只要你沒有根本作意,就一定顛倒作意,否則就是已証,証就是涅槃的意思,只要你不是在涅槃狀態,就非根本作意不可,否則就是無明。

作意就是「注意」,我們要如何注意事情?眼睛要如何看東西?看東西時要如何取角?空作意也是一種取角,佛法最高的境界是空作意,無常作意、無所有的作意、即是無所得的作意,都叫作意。只有一種人不必作意,就是阿羅漢入滅盡定﹙四禪九定的第九定﹚,否則所有的東西都要作意,沒有作意就沒有佛法可言,你也不用修了。在經典和律藏常常提到八個字「如理作意、如理精進」,這是包括阿羅漢在內的每一個修行人都要做的,如果沒有做到這一點,都不算是真正的佛教徒。

「作意」指的是你的第一個注意力、第一個觸,佛教講的是要「根本作意」。根本作意就是一心一意,把注意力放在適當的地方,全神貫注去認識世間的「無常、苦、無我」,連根拔除我們對世間常樂我淨的迷想和執著;徹底出離六根的繫縛,所以叫「根本作意」。

整個佛法都是在於對無常的理解,你對無常真正理解,就能理解苦;你對苦真正理解,就能理解無我;你對無我真正理解,就能知道涅槃。佛經說得很清楚,正觀無常就是正觀苦,正觀苦就是正觀無我,正觀無我就知道涅槃。它是有一定次第的,這些次第都是有它內在緣起的邏輯。

觀無常,就是在觀生滅,一切觸在生滅,六根、六塵、六識在生滅,你在每一個觸境都看到生、看到滅,看到世間就是來來去去、起起落落、生生滅滅,就是看到無常,你只有這樣的看到,你才能體會苦,才能體會每一個聚都在散、每一個生都在死,才能看到這一種生命的悲哀、這一種有生就有死、有聚就有散、有愛就有礙、有要就有不要、有依就有苦的悲哀。然後你才會看到我們所有的自卑、驕傲都是一種我慢、都是來自於好生惡死、趨樂避苦的反應,一切的「我是、我在、我能、我有」都是建立在眾生的苦難上,看不到眾生的苦,就看不到無我。

真正看到世間苦,你的身見一定要破的,因為看到世間苦,你無法分彼此。世間若沒有苦,你就沒有苦;世間若是淨土,你就沒有苦。當我們不分彼此時,就只有看到世間是無常、看到世間是苦、看到世間是無我,每一個看都是這樣,就看到涅槃寂靜。

身見破了,就沒有分別心,不會分別你的苦、我的苦,苦就是苦,不是你的、我的。苦是因為十二緣起,無明、行、識所造成的,而不是你、我、他所造成的。破身見以後,見苦就是見十二緣起,十二緣起裡面沒有「人」的問題。

無明就是不知道苦是什麼?不知道苦是怎麼來的?不知道要怎樣收攝?不知道要怎樣擔當?不知道要怎樣回心轉意?不知道注意力要放在那裡?不知道要用什麼角度來看這個世間?因為不知道,所以黑白取相,就叫顛倒妄想。

顛倒妄想就是取這個男女相、種族相、國土相、親疏相?很多的世間思維、人我對待,把苦當成樂、把無常當成常、把無我當成我、把不美的當成美、把不淨當成淨,佛教稱為顛倒作意。

顛倒作意就會產生漏,佛經用的字叫做漏,很生動喔!好像漏氣一樣。注意力有漏再和行﹙衝動﹚搭配起來,就產生無明的認識,簡單講就是無明的分別。識是一種分別,它就會分別內外、遠近、粗細、好醜、過去、現在、未來。

「識」好像一個過濾器,所有的東西進來都要經過識的過濾,過濾得乾淨就是空,過濾得乾乾淨淨就是涅槃寂靜的境界。如果過濾得不好,猶如水沒有經過好的過濾,就會有雜質、細菌、有害的重金屬一般。識也一樣,有明,有修行,我們才知道怎麼認識事情,認識就是知道如何過濾,過濾就是知道如何做事不會造惡業,形成不好的後果。

如何讓我們的識得到清淨呢?我們的方法是不斷的「正知當下」,正知為什麼要動?為什麼要聽?為什麼要看?正知當下每一個動都是為了少苦、離苦,所有與離苦、解脫無關的認識都是攀緣。

識如果沒有正知當下,就無法過濾清淨,無法斬斷過去的恩恩怨怨,會變成五蘊的囤積,形成一種偏頗、不平衡的名色。

名就是心,心是無以名之的,叫心也好,叫名也好,因為無明行,造作業力的關係,它會有一種傾向、一種傾斜,就是「名」的意思。

色就是我們的色身,所有的色身都是一種礙,因為我們看一個東西時,就有一些東西我們看不見,當你在專注聽一種聲音,就無法聽到別的聲音,你有多少才華,這個才華就是一個礙,妨礙你做其他的事,所以聲音是礙、東西是礙、一切的色是礙,這叫色礙。

色也代表容易毀壞,因為所有的東西都在氧化、所有的東西都在燃燒,這是「色」的意思。名色代表容易傾斜、容易毀壞的意思。我們的身心是很危脆、很容易動搖的,不像我們想像的那麼堅實,這個色身的地水火風是經不起壓縮的,我們很容易得病、我們經不起車禍、經不起撞擊,我們不能要怎樣就怎樣、不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佛經用「觀色如聚沫、受如水上泡、想如春時焰、諸行如芭蕉、諸識法如幻」來形容我們的五蘊身心。﹙這個我們在下一講「界蘊處的作意」會再詳細的講﹚。

名色簡單講就是身心,具體的講就是六入,什麼叫六入?就是六種內外進出的管道,「入」主要在強調外面的東西是怎麼進來的?比如我們看東西,注意力是怎麼進來的?眼根怎麼看?耳根怎麼聽?身根怎麼觸?意根怎麼想?也可以說是十二入,分成內六入與外六入內。內六入是眼、耳、鼻、舌、身、意;外六入是色、聲、香、味、觸、法,就是六根和六塵。

「六入」是在講六根與六塵的關係,就內六入來講,六塵只是一個相,我們對外界的認識都根據這個相,這個相只是如同攝影機取到的一個鏡頭,並不等於原來的東西,你看到一個影像,對它做一個聯想就是相的意思。一切都只是一個相,眼根看如此,耳根聽也是如此,耳根在錄音,我們的外面有很多聲音、裡面也有很多聲音,你在錄那一個聲?外面的聲和裡面的聲有什麼關係?這就是「六入」,需要心很靜的去看,才能瞭解內外的關係。

沒有六根與六塵,就沒有六識,有「根、塵、識」的對焦,才有所謂因緣合和的觸。觸一直在無常地流動、生滅變異,識也無常地流動、生滅變異,依「明」而有明的緣生,依「無明」而有無明的緣生,生與滅分別有其「前緣」。

佛陀說識是非一非異,須臾轉變、異生異滅,如獼猴抓一放一,不捨晝夜。所以說識最無常,無常就是一抓一放,一抓就是收縮,一放就是推出,遇到境界好像蝸牛,你摸它,它就往內縮,發覺沒有人摸,就又伸出來,我們每天都在做這樣的事,內縮、外推。我們眼根看,看到不對勁就縮起來,想看又推出去,我們一直在找,一直在尋尋覓覓,想找一個著力點、找一個立足點。

六根六識一直在動,因為一個剎那不能容許兩個念頭,必須一抓一放才能看到東西,不斷去體會這一抓一放的關係,一直去感受識的生滅、起落,去感受這一抓一放所產生的張力,這個張力裡面有引力、有壓力,它不斷形成我們內在一種很強烈的不安。

「觸」是一種會流,剛好碰在一起,每一個觸都是一個剛好;都需要對準焦距,沒有對準焦距的觸是模糊的;都需要用力,沒有用力就無法對焦,就看不清楚、聽不清楚;觸是現前境界的衝擊,每一個觸都是一個漩渦。

我們六根在觸、身口意在觸,走路在觸、坐著在觸、躺下在觸,所有行、住、坐、臥的觸,當下都知道叫正知。比如上廁所知道、喝水知道、吃東西知道、嚼的時候知道、吞下去知道?。當你去感覺每一個觸的時候,很微妙的,你會變得很單純,你的心就開始單純了。

問題是在於我們很忙碌,忙著觸,對每一個觸卻都沒有感覺到,我們有太多的觸沒有感覺,沒有吸收、沒有消化,胡圇吞棗,我們有很多觸,卻沒有一點心得,生命很沒有新鮮感。如果你懂得注意觸的話,你的生命是很新鮮的,你不用去很遠的地方,你就可以感覺到生命很新鮮,一種清新感,這在佛教叫做喜感,一種脫胎換骨的感覺。

每一個動作都有觸,你現在只要把那個觸,把那個動作慢下來,去感覺一下,你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去感覺那個觸,因為每一個觸都有受,你說很多觸我沒有受啊!你越不知道你觸的受啊,你會愈增加你的愚痴,那叫不苦不樂受太多了,麻木不仁啊!

有觸就有安住、有所依的問題,你的觸是安住在那裡?你的所依是什麼?你是依法?還是依不如法?

有觸就有各種受,受非常的重要,我們要時常問自己:「當下的受是什麼?」如果無法分辨當下的受,就回來觀察我們的身體,去感覺我們的身體是鬆還是緊?緊的話就比較偏向苦受,鬆的話就比較偏向樂受,要盡量去感覺當下的受。

一切的貪瞋痴都來自於對受沒有如實消化,很多的樂受沒有消化會變成貪;很多的苦受沒有消化會變成瞋;不苦不樂受沒有消化會變成痴。一切的受都來自於觸,可意觸沒有消化就變成樂受;不可意觸沒有消化就變成苦受;不知可不可意觸沒有消化,就變成不苦不樂受。

面對可意觸,比如我們的眼根被拉去,我們稱做奪目,我們的眼根被奪取了、整個心被佔據了,產生很多的喜貪,那種貪是一種被奪去魂魄的感覺。我們生起「樂受」,這個樂受讓我們的心不能收攝、不能安住。樂受本身是一種緊、一種引力,它佔去你的注意力,使你無法注意別的東西。裡面又有一種怕,怕它失去,所以又形成一種壓力,壓力是苦、心不能安住更苦。

「樂受」反應著我們內心的不安,如果你的心很寂靜,你不需要樂受,也不會對樂受有所求,更不會隨著樂受而浮動。

面對不可意觸,我們開始排斥,排斥也是一種引力,你不喜歡,但你還是被拉過去,因為排斥而產生壓力,產生「苦受」,苦受是一種拉扯,一種對無常、苦、無我的抗拒。

即使「不苦不樂受」,也是苦,很多時候我們的六根被拉,不知道為了什麼?毫無目的,一種閒不下來的苦,甚至因為愚癡心而覺察不到。

一切受是苦,這個受是講受蘊的受,觀一切受是苦,這個苦是行蘊的苦。苦受是苦、樂受是苦、不苦不樂受也是苦,因為一切受都有黏著性、都有衝動。如果看到這種行蘊的衝動,見到一切受是苦的時候,你就會收攝,猶如口吃到黃蓮,口張開立刻收攝,不要再吃了。

我們看苦要看到心,心的感覺和口吃黃蓮的感覺是一樣的,這樣才能叫觀苦。如此對世間的黏著,自然生起收攝的力量,見苦即收,不會讓我們的衝動一直衝出去,當下即離,自然的厭離世間的輪轉,這就是出世間法。

當你用出世間法來看世間的時候,很多事情你會很超然,你不再以你的主觀來觸世間,你看到世間就是無常、世間就是苦、世間就是無我;你看到一切受是苦,你所看到的就是這樣、就是法。

你看到世間,你沒有衝動,你衝動一出來就是苦,這個苦只能跟慈悲喜捨打成一片,所以,你不輕易的動、不輕易的說話、不輕易的接觸六境。

你很有選擇性的守護開閉六根、很有選擇性的說話、很有選擇性的起心動念,因為看到世間苦,你就會收攝,極大收攝的力量。所以能見苦的人,很容易入定,很容易起觀,整個關鍵都在於能否見苦。

一個解脫者,非不得已,不會讓六根對六境有太多的觸,這個非不得已叫做慈悲喜捨。每一個觸,都是為了少苦、離苦,每一個觸都是慈悲喜捨。

觸就是六根與六塵的對待,六根碰到六塵如何對待?如何反應?就決定這個漩渦,一個是順轉,就是無明轉,一個是逆轉,就是明轉。

我們講六根,是吸收進來;講身口意,是展現出去。六根觸境,如果用慈悲喜捨四無量心來過濾,我們的識就轉清淨,轉化出去的慈悲喜捨力量會更大,身、口、意更有選擇,身心才能換取平衡。

再經過法印作意的洗滌,每一個觸境都用法印來與境界相應,一印下去就看到無常,什麼是無常?看到一切都在生滅、起落、變化,一切都在內拉、外推,有吸力、有斥力,一切都在收縮、膨脹,一切都在動,動就是變,所有的動都是無常,正知當下在動,就是正知無常。為什麼動?就是苦,不能滿足於當下,世間是一個互動的關係,無法滿足於無聲勝有聲。無法動到隨心所欲,就是無我。

當我們在說話、或聽人家說話的時候,我們去注意、去感受說話每一個字的聲調、音量,高低、起伏、變化,感受裡面的起落、生滅就是感受無常;感受裡面的用力,就是感受苦;感受那種詞不達意、無法隨心所欲,說了半天也無法說出真正要說的東西,就是感受無我。

比如眼根看,眼睛定在一個定點就看不見;耳根聽,耳根定在一個定點就聽不到,無常就是六根觸境,很難停在同一個境、很難停在同一個定點,六根不曾定在同一個點上,只要不在「定」中,六根就是一抓一放,極度的無常,六根的觸是不斷的在尋伺,這是第一種無常的意思。

第二種無常的意思是,在不斷的尋伺裡面,他是間斷的、是不連續的,這個間斷就是空。沒有感覺到那個「空」,就會被時間逼迫,所有的過去、現在、未來都是時間的逼迫,有時間的壓迫感,就是常。

我們看見,是因為眼睛用力,不斷按下快門所捕捉到的鏡頭,我們以為連續,是因為我們在抓。每個觸都是六根對六塵的拉扯用力,其中有對未來可意的欲求、有過去世間思維的得失,有境界生滅起落所引發的蓋障、分心、不安。

看不到無常,就看不到拉扯用力的苦,你沒有苦的深刻體驗,就無法看到苦諦,就無法看到十二緣起,看不到苦就看不到無我,看不到無我就無法體驗涅槃寂靜。看不到無常、苦、無我,就會生起無明、顛倒作意,形成很多無明的衝動,造作無量無盡的煩惱,導致苦海無邊。

我們談苦,目的是為了看到苦之邊,但你若不認真的去面對,不認真的去看,你一直要談樂,不敢探究苦海的淵源,苦海的淵源就是十二緣起,不敢面對苦海就看不到它的邊,苦海不是無邊,只要你肯渡下去,肯去面對世間的苦,就會看到苦海有邊了。

在一切觸境,如果沒有根本作意,會產生無明觸,導致種種無明受,對受的反應叫做「愛」。

「愛」在佛教的意涵,指的是執著性的貪愛、渴愛、和佔有欲,如感情、物質、財富的佔有,緊抓不捨。愛包括瞋,包括因不能佔有而引起自我毀滅的行為,也屬於這種愛。這是一種很強烈的好惡,樂受想要繼續、苦受希望它趕快消失,這都是一種渴愛所引發的強「取」。

「取」就是一種緊緊的抓住,順境我們想要緊緊抓住,怕它失去,即使是驚鴻一瞥,那種一瞥你也一樣抓得很緊。逆境我們也是緊緊抓住,和它抗拒,猶如溺水的人,企圖抓住一些東西,那種感覺就叫「取」。

於是不顧因緣、不管三七二十一,強強要,因為勉強的要去執取,才會「有續」﹙讀成台語理解﹚。

「有」就是想要繼續,很無明的想要繼續下去,要繼續各種關係,要繼續當下的身、口、意,要繼續那個被過去所制約的習慣,不願放棄過去的記憶、不願放棄過去的五蘊、不願從新做人、不願歸零,他就有續了,生、老、病、死、憂悲苦惱就繼續輪轉不已。

因為有續而有生,生了以後,我們的五蘊就開始加強、開始囤積;地水火風空識就開始調整,而這種調整都是為了鞏固我們如聚沫般的身心﹙名色﹚、鞏固我們內在那種不堅實的感覺,然而種種的企圖、迷想都是很枉然的,但就是一直往那個方向、一直堅持、一直緊抓不放。

生代表所有的煩惱,有生就有苦,生苦之意是依附,依附四大、依附各種滋養、依附空氣、水份,都要依靠外在的東西,甚至依靠細菌,才能存活下來。我們看到生就看到死,這種無法克服的矛盾就是生的苦。生了以後就常常問:我有什麼?沒有什麼?我是什麼?不是什麼?我在琱ㄕbn是我,我就不會這樣;如果我在,這個問題就能解決?一種我能、我是、我在的「我慢」,並且時常對自己生從何來?死從何去?活著有什麼意義、什麼目的?生起種種疑惑,種種的念頭,此起彼落,就是生的煩腦。

生了以後,就開始有缺東缺西的感覺,感覺自己很孤獨、寂寞,感覺別人不瞭解我、感覺無依無靠,這種種都是老、死的感覺。很容易憂愁、煩惱、著急、生氣、失望、這都是老、死的現象,所以這個老、死範圍很廣,包括對無常的驚惶,都是老、死的煩惱。

嚴格說來,生包括老、病、死、憂悲惱苦,看到生就看到它的死亡、看到它的老、看到它的病、看到它種種喜歡不喜歡所產生的愛別離苦、怨憎會苦、以及欲望所無法滿足的求不得苦。

明就是知道怎樣注意事情,知道苦是什麼、知道苦的因緣、知道苦滅的方法、相信苦因可以滅、可以轉。我們的注意力決定了我們今天有沒有精神,例如早上醒來有沒有精神呢?為什麼從有精神變成沒有精神?為什麼從沒有精神變成有精神?比如吃東西,吃完是有精神呢?或是沒有精神?這就是「界」,看我們和什麼東西在一起,明就是知道心會和什麼境界相應、很清楚心和境界的關係。知道以後就會注意,對於各種衝動就知道怎樣轉向、怎樣收攝、省力,就是修行。有明、有修行,對事情就有正確的認識,身心就很平衡,六根就容易守護,六根守護,心與境接觸時就不會產生無明觸。

要破「無明」,必須「無間根本作意」。根本作意在實修上展現為「無時不見苦」,無時不見沒有喜樂、沒有輕安柔軟、沒有捨念清淨﹙念頭不為外境所染﹚是苦;無時不見不修行、不安住、不寂靜只會更苦,是真的見到苦的根,真的要連根拔除。如果用八正道來對應的話,就是「正見」。正見就是無時不見苦,根本作意是學習無時不見苦。真正見苦,就見到苦集,見到苦滅,見到苦滅之道。

如果第一關沒通過,就要跳到第二關-修行。

修行指修身、口、意﹙身行、口行、意行﹚三種。

首先要看身心的粗重,世間沒有一件事比身心粗重更苦,身心若不覺輕安、柔軟,無論你擁有什麼都不算是快樂。所以,我們要透過識界和風界的作意來調身、調心,達到輕鬆的狀態。

識作意呼吸,叫作風作意,風作意能創造空間,令心量廣大、令識清淨。識代表我們的心量,所以,觀呼吸不但能創造心靈空間,還能調和身心,使身心輕安、柔軟,這是收攝意根最簡單、也是最重要的方法。

意念安住在出入息,注意呼吸和身心柔軟的關係,就是意根收攝;在思維、尋思的作意上,用慈悲喜捨,就是意根自在。

觀呼吸是要隨時隨地,有境界、無境界都要觀的,這樣才能不心浮氣躁,安住於心﹙意根﹚的浮動攀緣,否則心不守護、六根不守護、語業不柔軟,這樣是沒完沒了的,這就是為什麼有時觀念上想通,遇到情境,情緒又起的無始輪迴。

意根比較不好修,所以我們透過出入息念,安住在呼吸上,使身心更柔軟,更能如理作意,使身心更輕安喜樂,更能以慈悲喜捨來發心、轉念。

再來看身體的衝動,看每一個動作有著急嗎?行住坐臥著急嗎?要正知每一個動,都是為了離苦,如果沒有苦就不必動,也不必說話。學習放慢動作,不能放慢,就放慢,再不然放慢?只要比平時放慢一點,覺知就會跑出來。一直緩衝身、口、意的衝動,常常問自己:在忙什麼?急什麼?為什麼而忙?

眼根沒事就閉著,睜眼的時候,能選擇看或不看,能選擇才叫眼根自在;能選擇慈悲喜捨的看,就叫眼根收攝。

耳根也一樣,只聽「義饒益、法饒益、梵行饒益」,這叫「聽聞正法」,叫守護耳根。其他的只是噪音、雜訊,要聽懂很費力,所以聽不懂不要勉強,更不要費力去聽,作意只有「慈悲喜捨」才不費力。不管對方如何不收攝、不如法,我只管如法、收攝﹙慈悲喜捨﹚、安住﹙有選擇﹚,如果沒有選擇,你會很累!

修口行就是看自己說話的衝動,練習看看能否說一個字馬上收攝;說一句話馬上收攝;說十句話馬上收攝,說完有沒有想再說的衝動,去看說話是因為慈悲而說,不是因為衝動而說。

練習放慢說話的速度、放低說話的音調,去聽說話的聲波起伏,感覺說話的用力不用力,好像一條船,坐在無常的波浪上,然後向著慈悲喜捨的方向,我們就會覺得很輕鬆。

無時不收攝說話的衝動,不戲論。正語是我們說話的五個條件:適時、實在、柔軟、慈心、有助益﹙不妄語、不惡口、不兩舌、不綺語﹚。若不符合這五個條件,都是造惡緣,會影響我們的打坐。

六根觸境的時候,不斷問自己:當下的受是什麼?看我們在感受裡取了什麼相?用什麼角度在注意事情?看當下的受、想,就是在看意行的衝動。

法講起來很簡單,只是看你怎麼抓?怎麼放?整個十二緣起就是在探討怎麼用心?怎麼用力?怎麼用力就是怎麼修行?最簡單、最省力的修行就是「慈悲喜捨」。

怎麼用心就是要把注意力放在看清世間的真相,世間就是無常、就是苦、就是無我,你能看清世間的真相,就會看到涅槃寂靜。

開示與問答

學生問:請舉生氣為例來說明十二緣起

導師答:比如說,一位年輕的太太下班後還得做晚餐,她要先生幫忙洗碗。我們知道很多先生通常都不會馬上去做這件事的,他通常會在餐後先看看報紙,打個電話找人聊天,或者去洗澡等等,然後把洗碗的事留到後面。但大部份的太太是不喜歡這樣子的,該做的事就要做,為什麼要等到最後呢?她越看越不順眼,就想乾脆自己洗,但一想到還得自己洗就很生氣,我工作一天也很累了,為什麼家事都要由我來做?我也要上班啊,一開始她就是個「無明」│內心很不愉快,一種不明朗狀態,來自於過去種種的業力,我們倒不必去分析是什麼原因。假使她是個明朗的狀態,她的「行」都是很明的,呼吸絕對不會粗澀,然而,由於「無明」她的呼吸會粗澀,身心不只是疲累而已,還有一種粗糙不輕安。

所以從無明到行,呼吸的展現是粗澀,身心是粗重不輕安,接著「尋」是想東想西,「伺」是好像引力般被拉去了,奪去她的心。這都是一個無明的狀態,裏面開始有苦受,當下是個不喜歡的逆境│你沒有照我的意思,現在就去洗碗,不是睡前洗,等到睡前我早就洗好了,擺那麼久會生蟑螂的?然後開始迷想:你就是對我不好,不體貼,該做的不做?種種的衝動在心裡轉啊轉!這時候苦受比前面微細的受想更強烈,開始分別:我的苦不是你的苦,你的樂不是我的樂,你不幫忙家事,只做你高興的事,開始分別你我,一分別你我「名色」就開始不穩定,「身見」轉強,很多的欲爭、見爭,便產生了,而彼此的看法不同,需要不同,互相無法滿足,身心不得安定,當「六根」一接「觸」時,「嘿!還在看報紙,竟然不理會剛剛跟你講的話」,這樣觸的衝擊很大,是種「無明觸」,生出苦「受」,這裡的苦受比剛剛的「意行」的受更強,就生氣了,很強烈的好惡便出籠了,然後有這個「愛」﹙礙﹚以後她就「取」了,緊緊抓住境界,整個身心開始緊起來,當然這個「有」是屬於欲界的有,依欲界的有,有所依就覺得「所依」很不安穩,卻又不得不依,於是又生氣又害怕,氣這樣的「有」也怕這樣的「有」,這一切超出她控制的範圍,而「生」出「苦惱」。

十二緣起就是這個樣子,我們隨時認識當下是在什麼狀態,看所有無明的狀態都不是依靠外境能解決的。無論外境多麼不順適,都不值得我們起無明,以致於不能安住於身行、口行、意行。因為我們的不安住不能讓我們改變外境,要改變外境須先把無明變明,先讓「行」│出入息變平順,不要讓外境使我們的出入息不平順,想東想西,或被一個東西拉住,不要讓我們的受不安,不要讓我們的意行起迷想,修行就是在修身行、口行、意行的安住,安住在當下,不隨境界轉,因為所有的境界都是內心的解釋,不管境界多麼糟都不值得跟它轉,因為我們的目的是為了改變外境,如果不先安住自己的身行、口行、意行,根本不可能改變外境。

學生問:識緣名色,名色緣識,是否只有識跟名色的關係?

導師答:不是。所有十二因緣的外層都包括裏層。這裡只是在強調「分別」跟「身心」狀態的相依關係,事實上每一層都有它的相依,比如說「無明│觸」,或者「無明│受」、「無明│愛」等,沒有什麼不可以。只要沒有根本作意,就會產生種種的「無明│行」、「無明│識」、「無明│名色」、或者「六根」不守護。如果沒有根本作意,是沒辦法守護六根的,因為若一下子安住在無相,你怎麼守護六根呢?我們還需要說話、作意啊。談「無明」,是個作意的問題,如何 pay attention│把注意力擺在適當的地方,若放在適當的地方就是「明」了。

「行」是個轉的問題,注意力恰當就開始有活力,能夠轉就有創造力。轉原來貪瞋痴慢疑的習氣為慈悲喜捨,用慈悲喜捨來轉就有方向感。有的人說,我修四念處,裡面就包含了慈悲喜捨,關於這一點,我們可以看他如何對境。一個人修四念處,別人罵他時,他的反應是什麼?觀呼吸,然後呢?你怎麼說話?什麼叫做四念處的說話?因為四念處主要是內觀,你身口意怎麼展現?身口意展現之前要守護六根,沒有守護六根怎麼會有「三妙行」呢。身口意如法叫三妙行。六根要守護好,先要做到不顛倒取相,守護六根就是「六入」的問題。如何守護六根呢?要先有「正知」「正念」,正知正念之前還要「活在當下」,活在當下之前要懂得「根本作意」,根本作意之前要「聞思正法」,聞思正法之前要先「親近善知識」。親近善知識↓聽聞正法↓根本作意↓法隨法行﹙法次法向﹚這就是修行的根本次第。

法次法向就是一步一步照次第來。因為你沒有根本作意沒辦法破無明的,也沒辦法破「身見」,身見沒有破,一切都是假的,修行只是企圖讓你的聚沫﹙五蘊﹚變成堅實。你在借假修真,那也只是個妄想的真。有根本作意才能隨時隨地感覺世間的無常、苦、無我,這樣才能活在當下,活在當下目的性才會出來,「正知」是有目的的,你每一個動作的目的是什麼?知道目的才能講到「正念」,若不曉得目的,你的正念要做什麼?所以沒那麼快就進入四念處的。

因此八正道,先要有正見﹙根本作意:見苦﹚↓正思﹙見苦能轉為慈悲喜捨﹚↓正語、正業、正命﹙守護六根,三妙行﹚↓正知↓正念。沒有正勤就沒有正念,時斷時續只是在玩票,必須完全進入二十四小時的修行才能談正念,比如說十日禪就是二十四小時的修行,你行住坐臥每一個動作都是在修行,從坐姿到立姿、到走路,每一個動作的變換都要無間斷的覺知,無間斷叫「勤」。所以四念處是以勤為基礎,百分之百的不放逸。有正念才能談修定,不修四念處只靠打坐不能說沒有用,但兩者須互相補強的。

曼陀羅這個圖是個「相」,它可以穩定化。穩定以後你隨時可以感覺內心的引力和壓力,這個引力引向各種境界﹙欲界、色界、無色界﹚,有引力就會有恐懼和壓力,我們做了很多事情都想要紓解壓力,壓力釋放不當就會造業。

學生問:為什麼要談三世兩重因果?講前世今生能止息煩惱嗎?

導師答:講前世今生是一種預備動作,不屬於四念處,真正要斷煩惱必須修四念處。但在進入四念處之前要先聞思正法,思惟包括思惟三世兩重因果,思惟我們今天為什麼會有種種的無明煩惱,不然你怎麼會有修行的動力?你說我現在就有修四念處的動力,但你對整個佛法的架構仍然不清楚。你為什麼要修四念處呢?修到最後還是會有疑惑的。雖然四念處裡有法念處,但是假若你沒有前面的做基礎,要直接修四念處成就也是不太容易。佛法是「法法相扣」,每一個法與法之間都有其相互關聯性。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次第呢,這可是有因有緣,有很堅強的理由的。因為我們對生命還是有很多的疑問,所以要談三世兩重因果。修四念處主要以活在當下為基礎,問題是你還會有疑問:為什麼要活在當下?目的是什麼?還是有身見的問題,你怎麼去感覺彼此的苦樂?所以,雖然談三世兩重因果不能斷煩惱,但它是個起碼的預備功夫。如果完全不談,很容易產生「斷見」,然而談太多也會有「常見」的問題,你開始冥想我的上輩子是什麼?出現一個「我的上輩子」就是常見。根本無「我」只有「業力」,那來我的上輩子呢?人的思惟很容易被名相所束縛,但都不談業力的三世兩重因果是斷見。以為這一輩子結束就完了,但業力是不間斷的。沒有修行,業力一直在那裡進行,像我們的識一樣,一直在轉和變化。這是簡單的解釋,要談前世今生,不要輕易地談,但也不必否認其存在。

聖弟子及清淨道論覺音尊者的態度是,剎那緣起和三世兩重因果都談,他不特別強調那一種。真正要見到三世兩重因果是屬於神通的範圍,但若完全不想去理解、思惟很容易落入斷見,所以要談的因緣是避開常見跟斷見。真正要斷煩惱當然要透過止觀,透過正念和正定。

學生問:生老病死是苦,憂悲苦惱是苦,簡單說,五取蘊是苦,為什麼這樣說?

導師答:因為所有的生老病死憂悲苦惱都來自對五蘊身心的執取要它繼續。要它繼續是一種「我慢」,對自我生命的慢,好像說我這個生命對世間有用,有貢獻,非我不可。五取蘊是種我慢,這很微細的我慢會變成種種的無明行,這個世間非我不可,很多的「未完成」﹙欲﹚,既有很多欲望未完成當然非輪迴不可。這種「欲未完成」的感覺就是「取」,簡單說,因為有種種欲望未完成,就有種種的生老病死、憂悲惱苦,欲一定導向取,取就是不斷地加油添醋,給生命燃料。你為什麼不斷給生命燃料呢?因為沒有看到生命的矛盾而超越它,沒有辦法超越生命的有限性,就不能証「無生」。活著是為了不必活著;生命是為了無生。無生就是涅槃不再生,已經完全看到生命的矛盾,不會想要完成什麼,因為沒有什麼可以完成。看到這個以後就「識無所住」,即金剛經所講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這樣才能真正看到微細的我慢,也就是看到五取蘊的苦,就會離苦。

學生問:觀察一切行是苦,成就隨順忍。「觀法忍」、「習苦便生信」,兩者是否一樣?

導師答:一樣的。觀察一切行是苦或一切受是苦,因為這就是世間的現象,你完全地接受它就是隨順忍。我們常講要完全接受苦,這好比天空為什麼是藍色,因為除了藍色以外,它能完全吸收其他的顏色,若連藍色也吸收,它就變成無色了。同樣的,當我們完全吸收了苦就沒有苦,一有抗拒,苦就在那裡,所以苦的意思是一種抗拒、不接受。

學生問:看到漂亮的異性,若是「明」的話是什麼樣子?

導師答:明的話主要是指「明觸」。所謂看到一個漂亮的異性,是取「男女相」。我們講顛倒相,包括男女相、種族相、美醜相、善惡相。看到「漂亮的女孩子」就是取一個顛倒相、美的相,卻沒有見到她有沒有貪瞋痴,關懷她有沒有苦。再漂亮有什麼用,能不能微笑?有沒有快樂?你到底是關心她的外表還是內心?你若只關心她的外表已經是不太公平了。取顛倒相就是「無明觸」,而「明觸」就是在當下看到無常、苦、無我,也看到了涅槃寂靜。通俗一點的講,她有沒有微笑?快不快樂?是否走在離開貪瞋痴慢疑苦難的路上?因為貪瞋痴慢疑就是苦難,不管你多漂亮。漂亮的女孩子也會自殺,也會得癌症,也會老、病、死,你是否關心這些?我們看一個人,都看到他的過去及未來、生老病死、憂悲惱苦,這才是如法的取相。顛倒相是不如法的取相,你只關心她是個女人,漂不漂亮,或者會不會講閩南話,諸如此類。

學生問:請說明「生」依「界」依「食」而有六入五蘊。常常問「我在不在?」、「我有沒有?」、「我是不是?」這跟「生」有何關係?

導師答:因為常常問「我在不在?」、「我是不是?」、「我有沒有?」是身見。只關心這些,卻不問苦生了沒有?苦滅了沒有?修行應該問的是:「當下苦生?還是苦滅?」。假如不是修行人,他的念頭常常是「我在不在?」、「我是不是?」、「我有沒有?」。因為這樣的思惟就是離開了苦的思惟,離開苦滅的思惟,離開了苦的作意,離開了苦滅的作意,所以它就會「生」。這個生就依靠身見,你跟我的不同。因為有你跟我的不同,才有「我在不在?」、「我是不是?」、「我有沒有?」的問題。

學生問:聽老師說十二緣起很重要,日常生活中要如何落實?

導師答:落實就是不要讓煩惱跑那麼快,它要從最裡面跑到最外面那層沒有那麼簡單。很多東西都是想出來的,太著急了。所以別那麼用力,「緊事緩辦」一樣一樣來,一句一句說,要吵架也要慢慢吵?因為煩惱是假的,它不是那麼實在。喜歡的人不能在一起,不喜歡的人偏偏在一起,一些欲望如果沒能力得到就要放下。自己能否快樂?或快樂需要別人給你?能不能給自己快樂?怎麼給?我們說世間苦我們就苦,世間快樂我們就快樂。我們苦世間就苦,我們樂世間就樂。所以,總要有人先快樂,誰要先開始?誰要先慈悲?慈悲的意思是能給自己快樂?能把自己照顧好。自己有餘,才能與人分享,才能照顧別人,給別人快樂。自己有餘,自然想對人家好。快樂就是永遠有餘,不會因為你給別人就減少了。皺眉會傳染,笑也會傳染。

學生問:初學者學習十二緣起,應從何處出發為下手點?

導師答:前面七個都可以。比如說,若從無明下手,注意力要放在一個地方,如呼吸。注意呼吸就是放在身口意「行」裏的身行。注意呼吸,內心的空間會自然擴大,不易對境界起反應,這一點很重要。接下來若要守護六根,就要注意耳朵聽,眼睛看?等等的慈悲喜捨,這樣就比較容易看到煩惱的生起,這也可以當作從第一項的無明下手。所有的東西都可以從無明下手,也就是說把注意力放在一個善法上面。心放在善法,所有的事情都從慈悲喜捨來考慮。悲即看到對方苦、不快樂,不會跟他計較。自己若「有餘」─快樂,就跟他分享,若「無餘」,就跟境界保持距離,不再去惹他。讓自己先快樂、先健康。注意力要是放在一個健康的層面,它就是慈悲喜捨,不然就放在呼吸上面。所以十二緣起,可以放在無明,讓注意力從無明變明,它就很順利。

學生問:如何做到對苦受不抗拒,對樂受不隨轉。

導師答:那種感覺是,對樂受也是不抗拒,接受,但不是隨它轉。去感受樂受本身所帶來的張力,對身心的撞擊﹙觸﹚。十二因緣的觸是一種撞擊,比如在看電視時,我們以為眼睛在看東西,事實上是影像跟聲音攻擊過來,那種感覺很強烈,不只是音量很大分貝很高而已,我們覺得眼睛和整個心神都被銀幕所吸引,這樣的吸引是一種攻擊。所以不管是苦受樂受,去感受它是種拉力、引力,怎樣牽扯的感覺。樂受,緊裡面有鬆弛的感覺,苦受也是。去感覺推、拉的力量,苦受時拉的力量比較強,樂受時推的力量比較強。苦、樂是一體的兩面,你覺得樂受是因為它比你當下的刺激更強,更能振奮你的精神。苦受則是比你的當下更把情緒往下拉。若你的情緒沒有動,苦受樂受來時,就讓它們往你的身上流過,你變成一種流體。當苦受經由你的身體流過時,你的感受不再是一種障礙。今天之所以不吸收是因為,你希望苦受到此為止,使得它沒辦法過去,因為你把這個身體看成太堅實了。如果苦受、樂受經過身體時,這個身體只是個聚沫、泡沫,苦受來只是經過,樂受來也只是經過,你完完全全地去感覺什麼叫樂受,它造成身心什麼感受,真正去感覺它,是圓的還是扁的?試著去描述、形容它。樂受讓你的幾個細胞更活躍?思惟更快?還是讓你的記憶更新鮮?到底什麼是樂受?你去感受它。到最後會感覺樂受和苦受本身是種推拉,不只是呼吸是種按摩,苦跟樂也是。你真正讓它過來,沒有去抓,它就往身體流過。你不會想去抓苦受、樂受,又能完全去感受,這樣就能完全吸收。

學生問:人生的苦惱是不是完全出於無明?若是這樣,無明就變成一種業力、習氣,要去除無明,是不是用看呼吸不衝動的方式,觀自己的起心動念使它變明?

導師答:無明不是一種業力,主要的原因是我們不好好去注意一件事情。不好好的去注意「好心和好心在一起」,「慈悲心和慈悲心在一起」,「快樂心和快樂心在一起」。你要不要快樂,皆在於你怎麼想,想到快樂就快樂,想到煩惱就煩惱。那種不叫業力,那是你怎麼注意,怎麼想。你想你是什麼就是什麼,你想你不是什麼就不是什麼。都是自己想的,不是業力。我們一生都會遇到不想遇到的人,也會遇到喜歡的人。遇到了,就是業力,要如何對待就是明和無明。如何對待,就是修行。所以說,要去除無明,看呼吸,不衝動,這當然有幫助。更重要的就是要去注意,注意「業力就是業力」,重要的是如何面對它,不要想改變別人,想改變別人,就要先改變自己。改變自己就是改變別人,若不能改變自己就不可能改變別人。最基本要先改變自己,讓自己快樂,讓自己的心能安住,能清淨。

學生問:先生有外遇,家有兩個小孩,我很傳統,不願離婚以造成社會問題,但內心又無法面對這事實。

導師答:事實就是事實,如何在事實中快樂呢?不要想改變別人,但這並不表示你什麼也不能做。所有的決定都是在改變自己,不管你留不留在家裡,都只與你有關而已,你不能改變別人。我怎麼做才會快樂,不是建立在別人若沒改變,我就無法快樂,否則你就永遠不快樂。修行,就是改變我們對境界的心態,改變我們對它的解釋,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選擇,你可以選擇怎麼做才會快樂,他也選擇怎麼做他會快樂。他選擇了外遇,你覺得他不負責任,這也許是事實,但若無法改變事實,也不要因此而不快樂,因為不值得。我們可以改變自己使自己快樂,而不要把快樂建立在想改變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