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訊更新日期: 87('98)/11/23


第四章 正知當下-無間根本作意

我們要做到正知正念,先要有無間根本作意。要做到根本作意,就要正知當下。在講無間根本作意之前,先講三皈依的意義。

三皈依就是三種增上,三個提升自己的方向、用力處、著力點。皈依的意思就是說,常常用三寶來提醒、來勉勵自己。所以稱之以佛為心、以法為意、以僧為識。用佛法僧來做為我們的心意識:拉進來最裡面就是我們的心,推出去就是我們的意向,用法來做我們的意向,用僧來做我們對外面的認識。

三皈依

三皈依、三種增上:以佛為心、以法為意、以僧為識。自洲自依。

自增上,我皈依佛:出三界,不取世間顛倒相,只為滅苦。

皈依佛的意思是:立志出三界,不取世間顛到相,一切只為滅苦。我們講正知,就是知道每一個動作都是為了離苦、少苦、滅苦。要做到這一點,只有先減少動作,才能感覺舉手投足、揚眉瞬目,每一個動都為了少苦。每一個身體的擺動、姿勢的變化都是為了少苦,因為若不是為了少苦,你可以維持不動的姿勢,你之所以要變換姿勢,是因為這手有點酸,臀部坐得有點痛了才移動位置。那個變換位置,就是為了離苦。為什麼要說話?也是為了要少苦。眼睛睜開、閉上也是為了少苦。這樣的作意,是加強對苦的敏感和覺知。

出三界就是出離欲界、色界、無色界的依靠。世間顛倒相,就是以為世間有樂、有美、有永恒,有我的自尊可追求。佛陀出了三界,不取世間顛到相,他証了涅槃、苦滅,是我們的榜樣,所以我皈依佛,就是要跟他一樣。用這樣的心情來提昇自己,叫自增上。

法增上,我皈依法:如法作意,如法精進。體驗當下離欲見法,能離熾然。不待時節,通達親近,緣自覺知。

法增上,就是依照佛陀所留下來的法次第,如法作意,如法精進,也就是根本作意,根本精進。從根本來作意,體驗當下離欲。當下一定是離欲,有欲就不叫當下。真的活在當下是不可能有任何欲望的,欲望往後拉,有過去心,往前推,有未來心。有過去心,有未來心叫欲望。過去心就是你想改變過去,未來心就是未來還沒到,你就在追求了。當下是無欲的,你離欲才能見法,不離欲,是見不到法的。因為,法是離欲的。有欲,就見不到「無欲」之法;世間心不死,出世間心不生。

熾然就是燃燒的感覺,能離熾燃就是出三界,離開那種一切燃燒,三界如火宅的感覺。不待時節,就是你不一定要等什麼時機因緣。比如說,我現在很忙,不能修行。只要你有那個意圖和願力,現在就可以修,沒有所謂時機因緣還沒成熟。對這個法能夠通達,能夠親近,自己可以修行體驗,自知自証。這叫通達親近,緣自覺知。

我皈依法的意思是,這一輩子就能解脫,當下就能離欲見法。法就是現世要看到,也就是說這世就要見到法,這世若不能見的就不是佛法。如果你不認為這樣,不能如理作意、如理精進,都不算是皈依法,或者認為要三大阿僧祇劫才能見法,那也不算是皈依法,這是皈依法的意義,有這樣的認識,叫做法增上,有這樣子的法,就可以幫助自己提昇。

世間增上,我皈依僧:以慚愧心、四無量心立梵行,心淨眾生淨。善向、正向、及至世間福田。

我皈依僧,所謂僧是指有修行証量的聖賢僧,不是表裏不一的凡夫僧。皈依僧就是以這樣有証量的聖賢僧、聖弟子為榜樣,這叫世間增上。每一次看到聖弟子,看到聖僧,我們會生慚愧心。或者想到他,想到一個有修証的出家人,我們生慚愧心。他能,我為什麼不能呢?能夠依四無量心、慈悲喜捨立梵行。梵行就是清淨行。心淨眾生淨,從自己開始,不生世間顛倒妄想,說我修行也不能改變世界,那何必修呢?

我們眼睛都往外面看,常常想要改變世間或自己的家人。但佛教認為改造世界,惟有從自己做起,因為改變自己就是改變世界。有一種爭論說,你要先去服務社會,不要在家裡打坐,你打坐是自私的行為。諸如此類都不是佛教的思惟方式。佛教的思惟方式是,你真的在修行,真的慈悲喜捨,就是在服務社會,因為自己跟社會沒有分別,你自己就是社會,你自己就是世間。法界是無礙的,一般人很難瞭解這一點。

我們常說,你微笑,世間跟著你微笑。如果你改造社會,不能幫助這個社會微笑的話,你改造社會有什麼用呢?如果你是以很不快樂的心改造社會,如何讓社會快樂起來?或者以很強的正義感,義憤填膺要去改造社會,我不曉得這樣的社會到最後會不會義憤填膺。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價值標準,到最後,還不是鬥爭。所以佛陀寧願你在家裡打坐好了,以最平靜的心去改造社會,也不願你以很不平衡的心去改造社會。你自己很不快樂,很容易起瞋心,如何去改造社會?所以很多事一定要回歸到自己。

世間增上,就是常常去想一些有修証的,或是歷代的聖弟子,想到他們,就生慚愧心,然後精進,勤修慈悲喜捨,不會對自己的心和眾生起分別。知道自己真的能夠安樂,世間就得到安樂;自己的心能夠清淨,眾生的心就會得到清淨。其他都是假的啦!

我們通常有所謂的皈依師父,皈依師父只是公証人,証明你真的懂得什麼是佛、法、僧,公証你真的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如此而已,是皈依內心的三寶,不是皈依這個師父。皈依是自己發願真的要增上,依法增上,依世間增上,有慚愧心。如果你不知道這三個意思,那你的師父是在幫你做假見証。那我們為了不讓我們的師父變成偽証,就要努力學習,真的瞭解佛、法、僧三寶的意思。

善向正向就是法次法向,就是八正道。佛教沒什麼玄密的,就是正見、正思、正語、正業、正命、正勤、正念、正定。這是最平常的。能夠無間斷地根本作意,身口意清淨,然後修四念處、禪定來相輔相成。世間福田就是四無量心─慈悲喜捨。

無間根本作意

經上說,若色有常,非是苦,是我﹙是主﹚,彼色不應有病、有苦,亦不應於色有所求,令如是不令如是。能正見五蘊無常、苦、變異,則生出離。於五蘊不起歡喜,則於苦不歡喜,而能解脫苦。

如果說色、受、想、行、識是永恒的,不是苦,做得了主,那色身不應該有病、有苦,也不應該對色有所求。為什麼我們有求於這個色身,要這樣,不要那樣表示我們不是主人。它如果是永恒的,就不會生病,就不必受苦。由這樣能正見五蘊無常、苦、變異,則生出離喜。因為以前不知道五蘊無常,以為它值得抓,現在知道五蘊無常了,不再抓了。出離喜的意思是,不再抓了,很喜悅。

五蘊是苦,不是樂,你不再顛倒想了。因為以前一直在追求快樂,看不到樂你就苦惱,現在知道五蘊本來就是苦,你就安住於那個最不好的狀況,然後每一個狀況都比它好,你很容易滿足。看到了世間的真相,有一種出離的喜悅。如果我們對五蘊起歡喜,表示對苦歡喜,就不能解脫輪迴。

經上說,欲得免死,當思惟四法本:諸行無常、諸行是苦、諸法無我、滅盡涅槃。一切行無常,生者當有死;不生不滅,此滅為第一。我以一切行無常故,以一切諸行變易法故,說諸所有受悉皆是苦。

「免死」是佛教的語言,一般人不太理解它是什麼意思,佛教的免﹙不﹚死是要常常去思惟四法印:諸行無常、諸行是苦、諸法無我,涅槃寂靜。一切行無常,有生就有死,不生就不滅,此滅為第一,我因為一切行無常,一切行變異故,說一切受是苦,說諸所有受是苦。

若眼是常、是樂、是我者,不應受逼迫苦,應得於眼欲令如是、不令如是。

諸行﹙生﹚滅法,不放逸,要努力。

念於正法,念於世尊正法律。直接可見,回到當下,無時間束縛不待時節。過去已死﹙不追回過去﹚,未來未生﹙不嚮往未來﹚,現在生死未卜﹙不受現在法,不動搖於現在﹚,不顧過去﹙六根﹚,不欣未來,於現在厭、不樂、離欲、向厭。不顧過去五蘊。凡夫活在過去與未來,取顛倒相,以苦為樂,不知「現在」具足過去與未來,「現在」是每一個當下的明觸,身心內外的寂靜。

剛剛是講五蘊,現在講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同樣的邏輯,如果眼睛是常的話,是樂的話,是我的話,那我們的眼睛不應受逼迫苦,我們可以要它這樣,不要那樣。「念於正法,念於世尊正法律」是皈依的經文,能夠常常以正法為念叫「念於正法」。這樣的法,是現在就可以實踐的,是直接可見,要我們回到當下,不受時間的束縛,不必說要等十年後事業有成,兒女成群,時機因緣成熟才來修行。法是不必等的。常常去看,常常去問自己,什麼是當下,什麼是現在。

主動轉向法,根本作意,不隨世間轉,彼此是對方的境與鏡,緣此導向寂靜,一切由經驗得知,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主動轉向法,作法的思惟,以法為念,來看,來直接經驗。根本作意,不隨世間的善惡、道德、價值標準轉。一直去看,你是我的境界也是鏡子,我也是你的境界與鏡子。所以,你對我生氣,表示我這樣子的一個境界讓你生氣,事實上,我是一個境界不是一個人。我這樣的境界也是鏡子,也許你在這個境界﹙鏡子﹚裡看到你自己,你不高興,所以你對我生氣。因為在鏡中,你看到不平靜的自己,所以生氣。能經常這樣子的作意,對別人就具有很多同情,很不一樣的同情。你不再取人我相,因為每個人都是做不了主的「境」,一切的對境只能取相,取一個能增上的相。

每一個人都是對方的境界,也是鏡子。他今天之所以對我們好或不好,常常是因為他在我們這個境界的鏡子看到他自己。他對我們好,是看到鏡中的自己長得還不錯,所以他很高興,反之,我們這面照妖鏡讓他看見自己很醜,他就不高興,能這樣作意,真的會對事不對人。他觸到我們這個境界,會構成他的壓力,也會構成他的引力。如果他覺得這個境界對他是一種威脅,他會恐懼,如果是一種可意境,他就會喜歡。

同樣,對方對我們而言也是一面鏡子。我們幾乎可以在別人的眼睛裏看到自己。我們觸這個境,它照見了我們的相,我們根據這個相再決定我們的心情。通常我們的心情都隨著我們的境界轉,它就是一面鏡子,我們在裡面看到自己的相,這個相決定我們的苦樂。能夠這樣看就能緣此導向寂靜。一切由經驗得知,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去體驗彼此是對方的境與鏡,不斷地去作意、體會,就會看到我們每一個觸境都是一個境界,然後境界裡都有一面照見我們自己的鏡子,這個鏡子會讓我們快樂,會讓我們痛苦。

眾生因緣會﹙無我、無我所﹚,相連續而生諸法。諸蘊空華,無值無實,除諸亂想,於色不著色,如實知其為大患,能知捨離。己身作証,是謂捨離於色。

諸蘊空華無值無實。我們作意去看五蘊,會看到它的衝動、不實在,細細的去體會,就覺得裡面實在沒什麼。能這樣看,除諸亂想,於色不著色,於受不著受,於想不著想,於行不著行,於識不著識。知其為大患,能知捨離,自己能夠深深去體驗五蘊是導致亂想、亂取相。

正知正念

正念正知以根本作意為食。

四項注意基點:

義饒益,法饒益,以少苦、離苦為一切動的目的。每一個動,小至眼球、眉毛、嘴巴的動,頭、臉、手腳的動,行住坐臥,每一個姿勢的變化,包括每講一句話,眼睛的張閉,用力、不用力,都清楚知道是為了少苦、離苦,這樣叫正知。這是最重要的內容。能這樣覺知,對苦的感受就很強。

時效性、不吃力、不勉強。合宜無拉扯。我們的動,有省力和費力之別,要懂得省力,就像現在汽車都要節約能源。講究經濟有效,就是第二項。聽話時,不要只聽對方講話的意思,要去感受聲波的起落,像一條船坐在海浪上面,我們有我們要聽﹙去﹚的方向。說話的時候,也感覺自己說話的波動,講某一個字的用力和不用力,感受裡面的起起落落,這樣叫乘風破浪,騰雲駕霧─很省力。這樣的作意叫正知。

如果你的職業需要說話,然後說話讓你覺得很累的話,請感覺每一個字的聲調高低、音量大小的變化。坐在自己說話的波浪上面,你會覺得很輕鬆。平常與朋友,家人之間的對話,都一樣可以正知這個波動,都一樣可以坐在這個波浪上面。即使對方講了很不中聽的話,你一樣可以坐在聲浪上面,去感受它的起落,也就是去感受它的無常;感受他說話的用力,就是去感受它的苦;感受它的辭不達意,就是去感受它的無我。你感受他說了半天,都沒有表達出真正的意思,真的這樣去感受,你對人的態度會不一樣的,不會再去抓他的意思,因為永遠辭不達意。你感受無論他怎麼說,都沒辦法表達他對無常、苦、無我的恐懼,你的態度會完全改變。

所以修行不是耗力,是一種精進,精進是最不用力的用功。這是非常用功,但不是用力,因為它要非常用功,所以要很省力,不然怎麼精進呢?如果你覺得很用功,但是很花力氣,那你用功錯了。但是這個省力不是懈怠,你喜歡早起、喜歡打坐,喜歡觀察呼吸,喜歡根本作意,喜歡蘊界處作意。因為你開始知道(法),感覺每一件事情都有它的波動。眼睛看事情,你按快門(眨眼)本身就是一個波動。我們有光波、有聲波,能感覺每一種東西都有它的起落,每一個東西都是一個心臟,都在收縮、膨脹。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每一個眼神都在收縮、膨脹。體驗到這個,就是體驗到生滅起落是無常的韻律。

全心全意回到當下,永遠可以重新出發。安住,隨遇而安﹙隨時任所適﹚。正知正念以待時節﹙Kalo﹚。

全心全意回到當下。過去已經死了,未來還沒有生出來,沒有一個東西比當下更重要。我們常說:「你最近好嗎?」你現在不能更好就是最好。你現在坐在這裡的姿勢就是最好的姿勢。因為如果你能更好,一定會想辦法更好。不能更好,現在就是最好。時時刻刻都能這樣作意,就能滿足於所有,不會不樂,或覺得事事項項都把你阻礙了。如果你不能讓你的現在更好,你的現在就是最好。這樣的作意,就是永遠可以重新再出發,歸零,回到原點,最原始的出發點,然後你的當下就是你的出發點。這是真正的能夠隨遇而安。經文﹙中阿含﹚稱它為隨時任所適,就是任何遭遇你都能安住,都是最好的時候。

正念正知以待時節。Kalo這個字是一種時間的飽滿,它很有空間的味道,意思是說有空間才有時間。佛教常講無時,無時就是一種當下,比時間的飽滿更超越,更強的意思。你如果常常覺得沒有時間,表示你內在的空間很小,有空間就有時間。活在當下是需要內在的空間,才不受時間束縛,才不會有壽者相。壽者相就是時間的相,你會消除壽者相,才能夠去掉人相、我相,人我的對待相。金剛經講「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無壽者相就是要把這個時間相打破。你要有內在的空間,就要觀呼吸,能夠觀呼吸才能由風生空,由風作意生出空界來。這是非常微妙的。

不取顛倒相﹙見﹚,三依一向。

a依遠離界:一心一意為遠離世間趨樂避苦的輪迴,遠離財貨、男女、得失、榮辱等等與離苦不相干的世間思惟。遠離世間三角關係﹙我見、我愛、我慢展現﹚的葛藤纏繞,遠離令我們愛著、礙著的境界,遠離不好的界,創造好的界,不逞強,給彼此空間。

b依離欲:體會少欲則身心輕安、眾生少諍、離諍。看到欲望是一個礙,知道每一樣東西都是一個障眼法。只要你有欲望,它就礙你看到無欲的世界。若要看到其他的世界,欲望必須破掉。離欲界才能到色界,離色界才能到無色界。離三界才能出離三界,超脫生死。去看欲望的性質是一種抓癢,欲望讓我們的世界變狹窄。有欲即苦,世間卻以為樂。在佛陀的內觀中看到,任何的欲望一定有所依,欲望必須依靠外在的東西,所依是無常、苦、無我。我們把心住在一個會變遷的東西上面,那個東西一變遷,我們心隨著動搖,就會苦。我們去看今天的欲望,是因為沒有活在當下,真正活在當下,就沒有欲望,即叫「依離欲」。

c依滅:根寂靜、意寂靜、無所求的感覺,當下就是無相。無相之意即是看到世間一切都是我們的取相,看到心是境的流入﹙迴流相續﹚,境是心的流出﹙投射取相﹚,看到心和境沒有分別。無相界即是離開世間的顛倒妄想,真正看到其患處,真正很自然的離開,無出力的放下,叫依滅。

d向於捨:欲出離。有決定性的內涵,外離五欲,內離五蓋,依修行地圖次第展現。如實了知五蘊無常、苦、無我,深知執取不捨的患。相信只有出離苦才有樂,此外無樂可言。此樂有出世間的寧靜。前面三個依都不必了,若有依,還要隨依轉。向於捨即是都不必依了,非常自然了,整個觸都是明觸,明明白白,明明覺覺的觸。那種明,即是向於捨,當下解脫﹙增上、出離、無取、不動心三昧﹚。

往來進退,瞻視顧盼﹙揚眉瞬目﹚、俯仰屈伸、穿衣戴帽持缽、吃喝嚼味、大小便、行住坐臥、眠醒語默。接下來是講正知的細節。我們之所以要來這裡,去那裡,都可以正知一切為離苦,要省力,回到當下,不取顛倒相。揚個眉毛、眼珠動一下、往後仰、往前傾、伸懶腰、動手動腳、拿東西、吃喝吞嚥、大小便、行住坐臥、睡覺、醒來,沈默都在正知的範圍。

四大基本動作:行知行,立知立,坐知坐,臥知臥,不放逸、精進,令斷彼等世俗之念。

名﹙心﹚色﹙境﹚相依,心生境生,心滅境滅。境是心的投射﹙叫做相﹚,心是境﹙眾生﹚的合流相續。名、色不一不異,能見此得名色分界智。

佛教否定客觀的環境,「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此心跟境是同時生的,心生境生,不是說有境才有心,是有心就有境,無心就無境。境是心的投射,所以它是很主觀的,每一個境界都經過了心的投射,這就是相的意思。等於是我們對眼根、耳根所觸的境,做出意根的詮釋。然後我們的心是眾生的合流相續,是一種眾生的會合。什麼東西形成我們的心?是我們對世間、對眾生的解釋,這是一種綜合體。所以心跟境的關係是不一不異,既不是同一個,也不是不同一個,它是息息相關。因為境是心的投射,我們今天之所以有心,又是來自於我們對整個世間的感受。我們對世間的感受是什麼,我們的心就是什麼。所以什麼是境?境是我們心的投射。什麼是心?心是我們對整個世間,對整個眾生的解釋,它幾乎是互相在解釋的。境是心的投射,心是境的一種會合。心好像是大海,境是每一條河流,每一條河流流向心這個大海。所以河流跟海不是同一個,但也不是不同一個,它們是有密切關係的。能夠這樣作意,去看待心境,看待名色,就能夠得到名色分界智,就是說能夠很清清楚楚的將名跟色劃分出一條界線來。能夠清清楚楚的看到身跟心。心是身的合流相續,然後這個身又跟整個外面的身分不開來,因為它依靠世間的滋養。

露地經行,諸根在內,心不向外,後作前想。如是經行已,心中不生貪伺,憂慼,惡不善法,是謂正知。無所求的散步﹙指無土無家處處家﹚。觀五欲無常消耗而捨離,觀五陰興衰集滅而滅我慢,也是正知。

走快時,作意:a左、b右、c轉。

走慢時,作意起落,正知:a觸受、b停、c轉、d住﹙立﹚。

什麼叫經行?中阿含經講收攝六根在內,不往外攀緣,後作前想,就是說先有一個想法,然後才有動作。比如說,知道要舉起右腳,然後右腳才踏出去,知道要舉起左腳,要觸,然後才左腳踏出,才觸地。如果能夠這樣經行,心中就不生貪伺、憂慼,不善法。經行包括快步和慢步的經行,比如說,在公園散步,我們的作意就是很簡單的左右腳,要停下來時作意停,要轉身時也先作意轉身。走慢的時候就作意抬腳、落腳,叫起落。觸地時,觸到涼的、暖的、硬的、軟的都知道,內心好像登記一下,然後再去感覺下一個動作。停的時候就作意停,轉的時候就作意轉,不動的時候就作意住。走路時,你就有起、落、觸、停、轉、住六個作意。每天能夠這樣經行三十分鐘,對身心的收攝有很大的幫助。

出入息是正念根本下手處,也是聖、梵、如來的生活方式,可配合:

厭逆想。

身至念。

分別觀食集則身集,觸集則受集,名色集則心集﹙識集﹚,作意集則法集。

  1. 作意六入處內外吸斥,拉扯,起落、生滅相續、用力,分別觀六觸入處律儀與三妙行的關係。
  2. 傳統修行人都把出入息當成正念的根本依據,是根本的下手處,它是最重要的,也是一切聖弟子,一切大丈夫、如來的生活方式,隨時隨地的生活方式。它可以配合厭逆想、身至念、四念住,守護六根。守護六根就是作意六入處的內、外、相吸、排斥,那種拉扯、起落、生滅、相續、用力,然後再進一步分別觀察六觸入處﹙六根﹚,即守護六根跟三妙行﹙身口意﹚的對應關係。

開示與問答

學生問:請再解釋作意,為什麼一直強調作意?

導師答:因為我們一早起來,眼睛睜開就開始注意了。注意就是作意,英文講的attention,如果不去注意就會attentiondisorder﹙注意力失調﹚。它非常決定我們今天有沒有活力,注意力不當就會累,而且容易生氣。那麼注意力到底要放在什麼地方呢?去注意一切生滅的東西,感覺那個波動,一切都在變化、起落、生滅,去感受它的無常,並且坐在無常上面。注意力恰當才能進一步轉成慈悲喜捨,所以它很重要。注意力都放在值得放的地方,沒有放在很消磨的地方,精神才會好,整天過得很順。有好的注意力﹙attention﹚才有好的意圖﹙intention﹚,整天都能夠慈悲喜捨,一天下來非常的省力。內在空間很寬廣,不會有很狹隘、不能呼吸的感覺。這是為什麼我們一直強調作意,作意力的當與不當決定了太多事情,決定了我們今天容易不容易疲勞,容易不容易生氣。

學生問:心中常常會百感交集,波濤起伏,如何平衡呢?

導師答:回到呼吸,用呼吸來按摩那種感覺,感受苦樂是一體的兩面。現在之所以苦,是因為剛剛是樂,現在之所以樂,是因為剛剛是苦,所以苦樂一直在交換。你如果有所謂苦受的話,剛剛有可能是樂受或不苦不樂受,不然的話,你怎麼知道現在是苦。有苦受時,我們去感受到底什麼是苦受,好像我們在講界作意時,去感覺痛是什麼樣的形狀,有沒有體積、面積?是什麼樣的性質,是抽痛、陣痛、刺痛或酸痛?愈具體的去感覺,它愈容易有變化。同樣的,我們也去感覺苦受是一種拉力,怎麼拉扯,在身心起了什麼樣的張力、壓力。樂受是什麼呢?到底是怎樣的感覺?去感覺它本身,而不是去抓更多的樂受。一般人有樂受的時候,不是真正去感覺它,好像有一個好吃的東西,就囫圇吞棗,很少好好地去咀嚼品嚐它到底引起身心什麼樣的變化,是讓我們內心專注或渙散?是提神或安神?讓我們精神好還是更不好?苦受也是一樣。你如果去感覺它的話,就不會給它拉扯,反而,苦受、樂受都變成一種按摩,按摩我們的身心,提昇我們的覺知,增加我們對世間苦難的敏感度。能夠覺得苦、樂、呼、吸都是一種按摩,你的人生是不一樣的,不再抗拒苦受,擁抱樂受,只有安住於涅槃寂靜。

學生問:緣出離界生出離想、尋、欲、遍求,請問出離以何為界?

導師答:出離界就是對這個世間不再有抓取,不再以世間的依靠為樂。像悉達多太子,當年出了四個城門,除了看到生老病死,也看到了出家的修行人。他看到修行人那種清淨、莊嚴,就這樣自己一個人,但不是那種被人家拋棄的孤單、寂寞,而是主動的,覺得能夠閉關,能夠一個人出家修行真好。以出離世間的依靠為樂,不再依靠世間的名利一樣能夠微笑,能夠很安樂,沒有恐懼。這就是出離界。「緣出離界生出離想」,你先有出離的想像也是一種出離界,就是以這樣的境界為想。

學生問:彼此是對方的境界與鏡子,是不是要我們在境界中看到自己的可意、不可意?

導師答:不只是這樣子。我們通常比較能夠理解別人是我們的境界。彷彿對方講了一句好話壞話都在考驗我們的修行,看自己是不是起樂受或苦受。我們在他和我們共同創造的境界裡面形成一面鏡子,看到自己的修行,看到自己的起心動念是否如法,是否根本作意。我們比較容易看到這一點,但比較不容易看到我們也是對方的境界與鏡子。所以當我們看到對方之所以快樂、不快樂,事實上是他在面對我們共同創造的境界﹙鏡子﹚裡面看到自己,他看到他自己才快樂和不快樂。不只是他創造了我們的境界,我們也創造了對方的境界。

學生問:如何做到根本作意,它的內容是什麼?

導師答:根本作意就是無常、苦、無我,我們的六根觸境都可作意無常、苦、無我。語默動靜、說話不說話都可以去感覺無常、生滅、起落,感覺裡面的用力和不用力,感覺裡面的無我。這就是根本作意,它相對於世間作意。世間作意是比較你有我無,誰比較行,優越感、自卑感,那種人我比較,無助於解脫的膚淺作意。而根本作意是有助於解脫的作意。

學生問:做無間根本作意不是也須要用力嗎?是否該把大部份力量用在放輕鬆,保持距離?

導師答:根本作意是最省力的,因為顛倒作意更用力。剛開始要注意總要用點力,站著、說話、聽人家講話通通要用力,否則就聽不到對方講什麼。相對於顛倒作意﹙妄想﹚,根本作意則很省力。在講話或聽別人說話時,注意聲音的波浪,這叫騰雲駕霧、乘風破浪,你是坐在無常的上面。一般人不能把講話的聲浪當作自然的風,讓它流過去,硬要抓它的意思,以境為實,不知一切境都是眾生的取相沈澱,這樣就容易起煩惱。其實很多話都沒啥意思,對方只是喜歡「講」而己,微笑也是用力,只是比皺眉頭更省力。

學生問:整天念無常、苦、無我會不會很緊?

導師答:念無常、苦、無我會緊,那再加個涅槃!涅槃!清涼!無相!涅槃的意思就是說不用想太多啦!都是白想,沒有用的。吸氣,念無常、苦、無我;呼氣,念涅槃寂靜。有緊有鬆,緊中有鬆,鬆中有緊,熟練後就自然知道鬆緊各有妙用。

學生問:如何收攝行蘊的衝動。

導師答:行有身行、口行、意行、身行就是放慢動作,觀察呼吸,正知每一個動作都是為了離苦。若沒有苦,是不須走動,也不用講話。口行,說話慢、聲調低,坐在講話的聲浪裡,修正語。意行,就是意根的注意,要根本作意,注意力妥當則能收攝意行的衝動,要看,要聽,是很有選擇性的,知道它值得我們錄下來,才去看去聽。它若沒有這個價值,就不須在上面浪費精神。接下來,去看六根﹙尤其眼睛﹚的尋尋覓覓是很不實在,這樣就能收攝六根行蘊的衝動。比如說,原先很好吃的東西,咀嚼很多次以後,美味盡失,由中去體會很多東西就是變來變去,很不實在,去抓住行蘊的不實在感。

學生問:愛著、礙著,然後緊張、掉舉、昏沈,怎麼辦?

導師答:昏沈時可去找善知識談話,或洗冷水,或到外面走走。後悔就是該說未說,該做的沒做,可以懺悔就懺悔。一個人肯開口說對不起,自我感就降下來,若開不了口,「我」仍繼續在那裡膨脹。能說「感謝」、「對不起」在修行上很重要,在講感謝、對不起的當下,自我感是內縮成很小的,掉舉是一種浮躁、不安、亢奮狀態,這時就要念佛、念法、念僧,這樣可以生慚愧心。慚愧心若生,掉舉就降下來。著急時要正知當下,問自己到底在求什麼。愛著、礙著就要離境,給自己空間。愛著、礙著就是沒有空間。

學生問:有什麼最簡單的方法可以活在當下。

導師答: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看呼吸,因為它符合四項原則。第一點,每一個呼吸都為了減少痛苦,吸了氣一定要吐,吐氣完一定要再吸,吸氣、呼氣都有動,都為了離苦。第二點,呼吸不要太用力,符合省力的要領,第三點,呼吸永遠可以重新開始│歸零。第四點,呼吸可以使我們的空間變大,不與世間計較,就是出離減少苦,有這種減少苦的體悟,就是活在當下。

學生問:在不可意境裡如何轉念以破除瞋恨心?

導師答:所有的境界都是一面鏡子,我們在不可意境裡之所以生氣,是看到自己無處理的能力,惱羞成怒才生氣的。若在不可意境看到自己很行,就不會。因此,要把所有的境界都當成一面鏡子,感覺它在幫我們提昇自己,以佛為心,以法為意,以僧為識。

學生問:慚愧心和自責的心有何不同?

導師答:慚愧心是知道過去錯了,願歸零,重新開始。自責只是一直罵自己,並沒有從頭再起的意思。

學生問:如何從一早醒來到晚上入睡都可以保持正知?怎麼讓每個行為都活在當下?如果每一個動作都要作意,都要變成慢動作,這樣事情會做不完。

導師答:有認真想要嘗試的人才會提這個問題。把原先做事情的速度變得稍慢一些就好。比如說,十分鐘可完成的不須慢成半小時,十二分鐘就好。把動作、說話都慢一點點,如八分之一拍。有空閒時,可以多放慢一點,若沒有時間,只要稍為慢一點就有效,裡面就有正知。

學生問:佛法是否可以治療精神病,躁鬱症等精神官能病?為什麼可以?

導師答:真正屬於結構性的精神病,佛法是沒辦法的,這要去住院治療。若神經質,是可以的。比如說,看呼吸可以調整自主神經、交感神經系統。還有,肯放慢動作,著急的心就會隨之放下,我們的問題都在於平常的反應和動作太快了。

學生問:離開現場是不是最佳的藥方?為何就能更靈活取角?「空作意」有困難。

導師答:離境有困難,是對它有黏著。我們不只對喜歡的境界有黏著,對不喜歡的也同樣。當別人在罵我們,主宰我們,對我們不好時,我們偏不走,寧可留在現場,所以要離境才有空間,接觸本身就是一種黏,能減少接觸就有新的境界出來。留在境界裡就無法重新取角。能離開境界,觀呼吸也好,或者以慈悲喜捨來看剛才的境界,就可以有很多的空間,來看對方今天之所以待我們不好,是因為他不快樂,有很多的苦,他毫無選擇。這就是離境以後有很多的空間,可以重新取角。當然我們也可這麼想:你有那麼多的苦,就可以對我不好嗎?你若這麼想也於事無補,他事實上有很多苦,待人就無法理想。若覺得空的時間很短,就儘量不要去接觸,等我們心平氣和時再回來面對。

學生問:離境是不是逃避的行為?

導師答:不是。離境是自己主動選擇,不是被迫的。選擇離境是給雙方面空間,單獨面對自己。我們若不肯離境,也等於不給對方時間來反省自己的行為。所以離境是要給彼此時間好好地思考,它的目的是很積極的,等創造更大的空間以後再來面對問題。因為要解決問題不是靠單方面,要互相的,離境的目的是要等更好的因緣。反之,不願離境也是執著。